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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鈞


  鄭仁鈞,欽說之子也,博學多聞,有父風。洛陽上東門外有別墅,與弟某及姑子表弟某同居。弟有妹,嫁楊國忠之子。時表弟因時疾喪明,眉睫複自毿毿然。又自髮際,當鼻准中分,至於頜下,其左冷如冰而色白,其右熱如火而色赤。姑與弟皆哀憐之,不知其何疾也。時洛中有鄭生者,號為卜祝之士。先是御史大夫崔琳,奉使河朔,路徑洛陽,知鄭生有術,乃召與俱行。及使回,入洛陽。鄭生在後,至上東門道,素知仁鈞莊居在路旁,乃詣之。未入裡門,而鄭生遽稱死罪,或言合死,詞色懾懼。仁鈞問之,鄭生無他言,唯雲合死。仁鈞因詰之,鄭生曰:「某才過此,不幸饑渴,知吾宗在此,遽為不速之客。豈知殊不合來,此是合死於今日也。」

  仁鈞曰:「吾與姑及弟在,更無異人,何畏憚如此?」

  鄭生股栗愈懼。仁鈞初以無目表弟,不之比數,忽念疾狀冷熱之異,安知鄭生不屬意於此乎?乃具語表弟之狀。鄭生曰:「彼天曹判官,某冥中胥吏。今日偶至此,非固有所犯。然謁之亦死,不謁亦死,禮須謁也。」

  遂書刺曰:「地府法曹吏鄭某再拜謁。」

  時仁鈞弟與表弟,堂上擲錢為戲。仁鈞即于門屏呼引鄭生,讀其刺通之。鄭生趨入,再拜謝罪而出。表弟再顧,長睫颯然,如有怒者。仁鈞為謝曰:「彼不知弟在此,故來。願貰其罪可乎?」

  良久朗言曰:「為兄恕之。」

  複詰之再三,終不復言。姑聞之,召於屏內,誘之以母子之情,感激使言,終不肯述其由。後數年,忽謂母曰:「促理行裝,此地當有兵至,兩京皆亂離。且拿我入城,投楊氏姊,丐三二百千,旬日便謀東歸江淮避亂也。此時楊氏百口,皆當誅滅,唯姊與甥,可以免矣。」

  母居常已異之,乃入京,館于楊氏。其母具以表弟之言告於女。其姊素知弟有鄭生之言,及見其狀貌,益異之,密白其夫,以啟其父。國忠怒曰:「姻親需錢,何不以直告,乃妖言相恐耶?」

  終無一錢與之。其女告母曰:「盡箱篋所有,庶可得辦,何以強吾舅?」

  時母子止楊氏,已四五日矣。表弟促之曰:「無過旬日也。」

  其女得二三十萬,與母去。臨別,表弟謂其姊曰:「別與我一短褐之袍。」

  其姊以紫綾加短絮為短褐,與之而別。明年,祿山叛。駕至馬嵬,軍士盡滅楊氏,無少長皆死。其姊聞亂。竄於旅舍後,潛匿草中得脫。及兵去之後,出於路隅,見楊氏一家。枕籍而死。於亂屍中,得乳兒青衣,已失一臂,猶能言。姊問:「我兒在否?」

  曰:「在主人榻上,先以比者紫褐複之。其姊遽往視之,則其兒尚寐,於是乃抱之東走。姊初走之次,忽顧見一老嫗繼踵而來,曰:「楊新婦緩行,我欲汝偕隱。」

  姊問為誰,曰:「昔日門下賣履嫗也。」

  兵散後能出及得兒者,皆此老嫗導引保護,全於草莽。是無目表弟,使楊保持也。不然者,何以滅族之家,獨漏此二人哉。

  〔出《戎幕閒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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