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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真


  唐元和中,有計真家僑青齊間。嘗西游長安,至陝,真與陝從事善,是日將告去,從事留飲酒,至暮方與別。及行未十里,遂兀然墮馬,而二僕驅其衣囊前去矣。及真醉寤,已曛黑。馬亦先去,因顧道左小徑有馬溺,即往尋之。不覺數里,忽見朱門甚高,槐柳森然。真既亡僕馬,悵然,遂叩其門,已扃鍵。有小童出視,真即問曰:「此誰氏居?」

  曰:「李外郎別墅。」

  真請入謁,僮遽以告之。頃之,令人請客入,息於賓館。即引入門,其左有賓位甚清敞。所設屏障,皆古山水及名畫圖經籍,茵榻之類,率潔而不華。真坐久之,小僮出曰:「主君且至。」

  俄有一丈夫,年約五十,朱紱銀章,儀狀甚偉,與生相見,揖讓而坐。生因具述從事故人,留飲酒,道中沈醉,不覺曛黑。僕馬俱失,願寓此一夕可乎,李曰:「但慮此卑隘,不可安貴客,甯有間耶?」

  真愧謝之。李又曰:「某嘗從事於蜀,尋以疾罷去。今則歸休於是矣。」

  因與議,語甚敏博,真頗慕之。又命家僮訪真僕馬,俄而皆至,即舍之。既而設饌共食,食竟,飲酒數杯而寐。明日,真晨起告去,李曰:「願更得一日侍歡笑。」

  生感其意,即留,明日乃別。及至京師,居月餘,有欵其門者,自稱進士獨孤沼。真延坐與語,甚聰辯,且謂曰:「某家於陝,昨西來,過李外郎,談君之美不暇。且欲與君為姻好,故令某奉謁,話此意。君以為何如?」

  喜而諾之。沼曰:「某今還陝,君東歸,當更訪外郎,且謝其意也。」

  遂別去。後旬月,生還詣外郎別墅,李見真至,大喜。生即話獨孤沼之言,因謝之。李遂留生,蔔日就禮。妻色甚姝,且聰敏柔婉。生留旬月,乃挈妻孥歸青齊。自是李君音耗不絕。生奉道,每晨起,閱《黃庭內景經》。李氏常止之曰:「君好道,甯如秦皇漢武乎?求仙之力,又孰若秦皇漢武乎?彼二人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竭天下之財以學神仙,尚崩於沙丘,葬於茂陵。況君一布衣,而乃惑於求仙耶?」

  真叱之,乃終卷。意其知道者,亦不疑為他類也。後歲餘,真挈家調選,至陝郊,李君留其女,而遣生來京師。明年秋,授兗州參軍,李氏隨之官。數年罷秩,歸齊魯。又十餘年,李有七子二女,才質姿貌,皆居眾人先。而李容色端麗,無殊少年時。生益鐘念之。無何,被疾且甚,生奔走醫巫,無所不至,終不愈。一旦屏人握生手,嗚咽流涕自言曰:「妾自知死至,然忍羞以心曲告君,幸君寬罪宥戾,使得盡言。」

  已歔欷不自勝,生亦為之泣,固慰之。乃曰:「一言誠自知受責于君,顧九稚子猶在,以為君累,尚感一發口。且妾非人間人,天命當與君偶,得以狐狸賤質,奉箕帚二十年,未嘗纖芥獲罪,敢以他類貽君憂。一女子血誠,自謂竭盡。今日求去,不敢以妖幻餘氣托君。念稚弱滿眼,皆世間人為嗣續,及某氣盡,願少念弱子心,無以枯骨為仇,得全支體,埋之土中,乃百生之賜也。」

  言終又悲慟,淚百行下。生驚恍傷感,咽不能語。相對泣良久,以被蒙首,背壁臥,食頃無聲。生遂發被,見一狐死被中。生特感悼之,為之斂葬之制,皆如人禮訖。生徑至陝,訪李氏居,墟墓荊棘,闃無所見,惆悵還家。居歲餘,七子二女,相次而卒。視其骸,皆人也,而終無噁心。

  〔出《宣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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