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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遺-起武宗至昭宗(5)


  萬壽公主,宣宗之女。將嫁,命擇良婿。鄭顥,宰相子,狀元及第,有聲名,待婚盧氏。宰臣白敏中奏選尚,顥深銜之。大中五年,敏中免相,為邠寧行營都統。將行,奏曰:「頃者,公主下嫁,責臣選婿。時鄭顥赴婚楚州,行次鄭州,臣堂帖追回,上副聖念。顥不樂為國婚,銜臣入骨髓。臣在中書,顥無如臣何,自此必媒孽臣短,死無種矣!」上曰:「卿何言之晚耶?」因命左右,殿中取一檉木小函,扃鑰甚固,謂敏中曰:「此是顥說卿文字,便以賜卿。若聽其言,不任卿久矣!」大中十二年,敏中任荊南節度使,暇日,與前進士在銷憂閣,追感上恩,泣話此事,盡以此函中文字示之。

  宣宗時,禦史馮緘三院退入台,路逢集賢校理楊收,不為之卻;緘為朝長(原注:台中故事,三院退朝入台,一人謂之朝長),取收僕笞之。集賢大學士馬植奏論「開元中幸麗正殿賜酒,大學士張說、學士副知院事徐堅以下十八人,不知先舉酒者。說奏:『學士以德行相先,非其員吏。』遂十八爵一時舉酒。今馮緘笞收僕,是笞植僕隸一般,請黜之。」禦史中丞令狐綯,又引故事論救,上兩釋之。始著令:三館學士不避行台。

  令狐綯以姓氏少,宗族有歸投者,多慰薦之。繇是遠近趨走,至有胡氏添「令」者。進士溫庭筠戲為詞曰:「自從元老登庸後,天下諸『胡』悉帶『令』。」

  令狐綯罷相。其子滈進士,在父未罷相前拔解及第。諫議大夫崔瑄上疏:「滈弄父權,勢傾天下。舉人文卷鬚十月送納。豈可父為宰相,滈私幹有司?請下禦史推勘。」疏留中不出。

  邕州蔡大夫京者,故令狐相公楚鎮滑台之日,因道場中見於僧中,令京挈瓶缽。彭陽公曰:「此子眉目疏秀,進退不懾,惜其卑幼,可以勸學乎?」師從之,乃得陪相國子弟。後以進士舉上第,尋又學究登科,而作尉畿服。既為禦史,覆獄淮南,李相紳憂悸而已,頗得繡衣之稱。謫居澧州,為厲員外立所辱。稍遷撫州刺史,作詩責商山四老:「秦末家家思逐鹿,商山四皓獨忘機。如何鬚髮霜相似,更出深山定是非?」及假節邕交,道經湖口,零陵鄭太守史與京同年,遠以酒樂相遲。坐有瓊枝者,鄭君之所愛,蔡強奪之,鄭莫之競。邕交所為,多如此,為德義者見鄙。行泊《中興頌》所,黽勉不前,題篇久之,似有悵悵之思。才到邕南,制禦失律,伏法湘川。論者以妄責四皓,而欲買山於浯溪之間,不徒言哉!詩曰:「停橈積水中,舉目孤煙外;借問浯溪人,誰家有山賣?」

  盧司空鈞為郎官,守衢州,有進士贄謁,公開卷閱其文十餘篇,皆公所制也。語曰:「君何許得此文?」對曰:「某苦心夏課所為。」公雲:「此文乃某所為,尚能自誦。」客乃伏,言:「某得此文,不知姓名,不悟員外撰述者。」

  盧彖安仁,李藩侍郎門生,性簡易。嘗與同年生在藩座。久之,彖起更衣,藩謂門生輩本風,言訖彖適至,聞藩言,即拱曰:「是!不敢。」藩與門生不覺失笑。宣宗嘗微行,遇彖妻肩輿,左右皆走避,上即撤輿觀之,大笑而去。時人盛傳彖妻醜。

  大中十二年,李藩侍郎下崔相沆、長安令盧彖同年。上巳日期集,盧稱疾不至。沆忽于曲道遇彖,側席帽,映一氈車以避。沆時主罰,因舉詞曰:「低垂席帽,遙映氈車。白日在天,不識同年之面;青雲得路,可知異日之心。」時人比之崔嘏、施肩吾。

  相國韋公宙善治生。江陵府東有別業,良田美產,最號膏腴,而積稻如坻,皆為滯穗。大中初,除廣州節度。上以番禺珠翠之地,垂貪泉之戒。京兆從容奏對:「江陵莊積稻尚有七十堆,宙無所貪。」上曰:「此可謂之『足轂翁』也。」

  崔侍郎安潛崇奉釋氏,鮮茹葷血,唯于刑辟常自躬親,僧人犯罪,未嘗屈法。於廳前慮囚,必恤惻以盡其情;有大辟者,俾先示以判語,賜以酒食而付法。鎮西川三年,唯多蔬食。宴諸司,以面及蒟蒻之類染作顏色,用象豚肩、羊脯膾炙之屬,皆逼真也。時人比于梁武。而頻於使宅堂前弄傀儡子,軍人百姓穿宅觀看,一無禁止。而中壺預政,以玷盛德。

  韋楚老,李宗閔之門生。自左拾遺辭官東歸,居於金陵。常乘驢經市中,貌陋而服衣布袍,群兒陋之。指畫自言曰:「上不屬天,下不屬地,中不累人,可謂大韋楚老。」群兒皆笑。與杜牧同年生,情好相得。初以諫官赴征,值牧分司東都,以詩送。及卒,又以詩哭之。

  李相回,舊名躔,累舉未第。嘗之洛橋,有二術士:一蔔者,一筮者。乃先訪筮者曰:「某欲改名赴舉,如何?」筮者曰:「改名甚善。不改,終不成事。」乃訪卜者鄒先生,曰:「此行慎勿易,名將遠布矣。然成遂之後,二十年間,名字終當改矣。今則已應天象,異時方測餘言。」將行,又戒之曰:「郎中必享榮名,後當重任。引接後來,勿以白衣為隙,必為深累。」長慶二年及第。至武宗登極,與上同名,始改為回。從辛醜至庚申,二十年矣,乃曰:「筮短龜長,鄒生之言中矣!」李公既為丞郎,永興魏相為給事。因省會,魏公曰:「昔求府解,侍郎為試官,送一百二人,獨小生不蒙一解。今日還忝金章,廁諸公之列。」坐上皆驚。李曰:「君今脫卻紫衫,稱魏秀才,僕為試官,依前不送。何得以舊事相讓?」李尋為獨坐,三台肅畏,而升相府。當時台官真拜者少。後數年間,魏亦自同州入相。宣宗時,李丞相有九江、臨川之行,跋涉江湖,喟然而歎曰:「不遵洛橋先生之戒,吾自取尤焉。」

  廣州監軍吳德離京師,病腳蹣跚,三載歸,足病複平。宣宗問之,遂為上說羅浮山人軒轅集之醫。上聞之,驛召集赴京師。既至,館于南山亭院,外庭不得見也。諫官屢以為言,上曰:「軒轅道人口不幹世事,勿以為憂。」留歲餘放歸。授朝散大夫、廣州司馬,集不受。

  羅浮生軒轅集,莫知何許人,有道術。宣宗召至京師。初若偶然,後皆可驗。舍於禁中,往往以竹桐葉滿手,再三ソ之,成銅錢。或散發箕踞,久之用氣上攻,其發條直如植。忽思歸海上,上置酒內殿,召坐。上曰:「先生道高,不樂喧雜,今不可留矣!朕雖天下主,在位十餘年,競慄不暇。今海內小康矣,所不知者壽耳。」集曰:「陛下五十年天子。」上喜。及帝崩,壽五十。

  舊制:三二歲,必于春時,內殿賜宴宰輔及百官,備太常諸樂,設魚龍曼衍之戲,連三日,抵暮方罷。宣宗妙於音律,每賜宴前,必制新曲,俾宮婢習之。至日,出數百人,衣以珠翠緹繡,分行列隊,連袂而歌,其聲清怨,殆不類人間。其曲有曰《播皇猷》者,率高冠方履,褒衣博帶,趨赴俯仰,皆合規矩;有曰《蔥嶺西》者,士女踏歌為隊,其詞大率言蔥嶺之士,樂河湟故地,歸國而複為唐民也;有《霓裳曲》者,率皆執幡節,被羽服,飄然有翔雲飛鶴之勢。如是者數十曲。教坊曲工遂寫其曲,奏於外,往往傳於人間。

  相國李公福,庭有槐一本,抽三枝,直過堂舍屋脊,一枝不及。相國同堂昆季三人:曰石、曰程,皆登宰相;惟福一人,曆鎮使相而已。

  大中十二年,宣州將康全泰噪逐觀察使鄭熏,乃以宋州刺史溫璋治其罪。時蕭寘為浙西觀察使,與宣州接連,遂擢用武臣李琢代寘,建鎮海軍節度使,以張掎角之勢。兵罷後,或言琢虛立官健名目,廣占衣糧自入,宣宗命監察禦史楊載往,按覆軍籍,無一人虛者。載還奏之,謗者始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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