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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羅赤腳

  羅赤腳名晏,閬中人。少時遇異人攜以出,歸而有所悟解。宣和中,或言於朝,賜封「靜應處士」,張魏公宣撫陝、蜀,延致軍中。金虜攻饒風關,盡銳迭出,大將吳玠禦之,殺傷相當,猶堅持不去,公以為憂。羅曰:「相公勿恐,明日虜遁矣。有如不然,晏當伏鈇質以受誤軍之罪。」明日,果引而歸。公始敬異之,連奏為太和沖夷先生。好遊漢州,每至必館于王志行朝奉家,王氏傳三世見之矣。其事志行夫婦禮甚敬,曰:「吾前身父母也。」紹興丙辰歲,蜀大饑,志行買妾於流民中,姿貌甚麗。羅見而駭曰:「此人安得在公家?留之稍久,得禍將不細,當相為除之。」命煮水數鬥,取灶下灰一籃,喚妾前,以巾蒙其首,而注湯於灰上,煙氣勃勃然,妾即僕地,蓋枯骨一具也。羅曰:「渠來時經女儈否?今安在?」曰:「在某處。」亟呼之。伺且至,則又以巾蒙枯骨,複為人形,舉止姿態與初時不異,遂付於儈而取其直。志行從弟志舉登第歸,羅見之他所,授以書一卷,緘其外,戒曰:「還家逢不如意事則啟之。」及家三日,而聞母訃,試發書,乃畫一官人綠袍騎馬,前列賀客,最後輿一柩,凶服者隨之而哭。廣都龍華寺者,宇文氏功德院也。羅與主僧坐,忽起曰:「房令人來。」僧驚問何在,曰:「入祠堂矣。」僧謂其怪誕。明日,宇文時中信至,其妻房氏,正以前一日死。嘗往楊村鎮,館于陳氏,夜如廁,奔而還曰:「異事異事!適四白衣人逾垣入圃中。」陳氏皆懼。羅曰:「無預君事,明晨當知之。」及旦,圃人告羊生四子。紹興三十年,在鹽亭得疾,寓訊如溫江,求迎于李芝提刑家。李遣數僕來,羅病良愈,即上道。戒其僕曰:「自此而左,唯金堂路近,且易行,然吾不欲往,願從廣漢或它塗以西,幸無誤。」僕應曰:「諾。」退而背其言。行抵古城鎮,羅悶然不怡曰:「汝諸人必置我死地,固語汝勿為此來,今無及矣。」是夕,病複作。古城者,金堂屬鎮也。又溫江而殂,蜀人以為年百七八十歲矣。士人往問科名得失,奇應如神,茲不載。

  趙縮手

  趙縮手者,不知其名,本普州士人也。少年時,父母與錢,令買書于成都,及半塗,有方外之遇,遂棄家出遊。至紹興末,蓋百餘歲矣。喜來彭漢間,行則縮兩手於胸次,以是得名。人延之食,不以多寡輒盡。飲之酒,自一杯至百杯,皆不辭。或終日不飲食,亦怡然自樂。嘗于醉中放言文潞公入蜀事,歷歷有本末。他日,複詢之,曰:「不知也。」蕭仲秉(鈞)家寫其真事之。成都人房偉為贊雲:「養氣近術,談道近禪,被褐懷玉,其樂也天。欲去即去,欲住即往,縮手袖間,孰測其故?」趙見而笑曰:「養氣安得謂之術?禪與道一也,安有二?我縮手於胸,非袖間也。」取筆續曰:「似驢無觜,似牛無角,文殊、普賢,摸索不著。」又自贊曰:

  紅塵中,白雲裡。好個道人活計。
  無事東行西行。有時半醒半醉。
  相逢大笑高談,不是胡歌虜沸。
  除非同道方知,同道世間有幾?

  綿竹人袁仲舉久病,起,遇趙過門,邀入,飲以酒,問曰:「吾疾狀如此,先生將柰何?」趙不答,但歌詞一闋曰:

  我有屋三間,柱用八山,周回四壁海遮闌。萬象森羅為鬥栱,瓦蓋青天,無漏得多年,結就因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火龍伏得虎,陸地通仙。

  雲:「此呂洞賓所作也,吾亦有一篇。」又歌曰:

  損屋一間兒,好與支持。休教風雨等閒欺,覓個帶修安穩路,休遣人知。須是著便宜。運轉臨時。祅知險裡卻防危,透得玄關歸去路,方步雲梯。

  歌罷,滿引數杯,無所言而去。仲秉正與偕行,徐問其故,曰:「觀吾詞意可見矣。」後旬日,袁果死。什邡縣風俗,每以正月作衛真人生日,道眾畢會。趙亦往,寓於居人謝氏,先一夕告之曰:「住君家不為便,假我此榻,吾將有所之。」拂旦,徑趨對門小寺,得一室,據榻趺坐。傍人怪其不言,就視,已卒矣。會者數千人,爭先來觀,以香火致敬。越三日火化,其骨鉤聯如鎖子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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