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581)_學達書庫

五八一

　　蔡五十三姐

　　徽州歙縣士人李生，惰於講習，淳熙乙已，年二十六矣，不勝父母之責，舍家浪遊。至宣之甯國，行役倦悶，值一筓女于茅岡桑林邊，含笑相迎，自言是蔡承務家小娘子五十三姐，父偏室所生，遭嫡母逼逐，卻帶得金銀數十兩隨身，願陪一男苟逃性命。不謂邂逅得遇秀才，倘不曾娶妻，願求匹偶，何如？李既單身徒行，慕其財色，即握手登途。西留漢川縣，開米鋪，曆七年，生一男一女，貿運積數千緡，漸成富室。忽有道人過門，自稱何法師，望見此女在門內，去而複還，探袖中幅紙，磨朱砂，濡筆書一符，又以水精珠照太陽，取火焚符，拋入門內。女大叫一聲，寂寞滅無跡。李生悉收貲貨，攜兒歸，經寧國境，訪所謂蔡氏，無有也。泣而回家，至今皆存。

　　任迥春遊

　　宣和三年，京師富子任迥，因遊春獨行，至近郊酒肆少憩，樂其幽雅，未即去。店姥從中出，回顧呼語曰：「吾夜分乃，宜謹視家舍。」即去。迥竊望幕內，一女子絕妖冶，心殊慕悅，而難於言。女忽整容出，盼客微笑，服飾雖不華麗，而潔素可愛。迥招與坐，以言挑慰。女曰：「吾母赴村中親舍宴席，家無一人，止妾獨身耳。」迥心神流蕩不禁，遂縱言調謔，命酒同飲，相攜繾綣。薄暮而姥歸，入門，見迥在內，忿然作色曰：「吾女良家處子，汝何敢無禮相汙？」迥無辭以答，但泣拜引罪。久之，姥忽易怒為笑曰：「汝既犯吾女，無奈矣，當遂為吾婿，則可解，不爾，則縛送官矣。」迥思己未娶，又畏成訟，唯而從之。姥曰：「若爾，無庸歸，少留旬日，吾自遣信封報爾父母。」於是遂諧伉儷。夫婦間殊愜適，惟防禁甚密，母子更迭守視，不許出中門，但兀坐飽食而已。一夕未寢，連聞扣戶聲，姥啟扉，有男子婦女二三十輩，扶攜而來，有得色，言曰：「城內某坊某家，今夜設大筵，宜往赴約。」姥呼女同行，而指迥告眾曰：「奈此郎何？」或曰：「偕往何害怕？」乃空室而出。迥深憂疑之，而弗敢問。俄頃，到城門，門閉已久，眾藉藉謀所以入。姥聳身穿隙而進，眾與迥隨之，皆無礙。及至市，燈燭販鬻與平日不殊。到所謂某家，方命僧施法食三大斛，眾拱立環繞，爭搏取恣食，至於攘奪。迥駭曰：「吾許時乃為鬼婿耶！」始大悟，挺身走入佛座下，跧伏不動。望視同來者，詭形怪狀，皆鬼也。競前挽使回，迥不應。姥與女眷眷不忍釋，至互相詆悔，流涕唾駡，乃去。天將曉，此家屏當供器，見而驚曰：「有奇鬼在此。」取火照之，迥出，具道本末。迨旦，送之歸家。家人相視號泣曰：「一去半年，無處尋訪，以為客死矣。」調治數日，乃複人形。徐驗故處，但荒榛蔓草耳。

　　橫源老翁

　　紹熙二年十一月九日，予遣饒卒溫青往信州，使兼程而進。是日行百里，抵橫源，已四更，困倦殊甚，顧道旁一空屋，姑少入憩。須臾，有一老翁，褐佈道服，立門外呼曰：「夜深矣，料汝當饑渴，吾恰攜酒食過此，與爾同一飽。」青愧拜，即出隨以行。且行且語雲：「汝往信州通判廳下書邪氣？」曰：「然。」俄至道左下田坎，就地偶坐，置酒設肉。未及舉杯，兩村民過之，望見，初疑為鬼，欲毆逐，聞其腰有鈴聲，謂是郡鋪駛卒，大呼曰：「是非人所行處，何為在此？」老翁遂不見。青矍然如醒，急登岸。此兩民乃欲往樂平陳狀者，勞之曰：「汝必為鬼所迷，非遇我二人，必陷其計，危哉！」遂與偕至縣。別一卒曰胡顯，亦自郡來，以食時到彼，值民還，話所見。詢于土人，乃頃年此屋內一男子縊死，數口相繼疫亡，翁蓋家長也。視昨夕溫青坐處，唯牛糞一堆耳。共語裡正，亟毀其廬。青雖獲免，後月餘，得大病幾喪雲。

　　處州山寺

　　處州縉雲縣近村一山寺，處勢幽僻，有閩僧行腳到彼，憩雲且過堂。經數日，當齋時，不展缽開單，寺僧邀茶，語之曰：「堂中獨臥，無恐怖乎？且何以不索食？」曰：「身老矣，不能免食肉，荷小行哥勤，渠初非舊識，而每夜攜酒炙果實見過。此必諸尊宿相憐，遣來存慰。既得酒饌飽足，何必又叨齋食？」寺僧曰：「非也。二三年前，有小童名阿伴，自縊於此堂，常常出惑人。有雲水高人寓此，必出煎湯煮茗，供侍謹飭。前夕，本寺一房內有壺酒合食忽不見，疑師所享，必此也。懼為彼所禍，今夜倘再來，願斥之曰：『汝非阿伴乎？何得造妖作怪，不求超脫？』徐察其色相如何。」客僧受教。夕複至，即如所言辭責之。童面發赤色，無以對，吐舌長尺餘而滅。後來宿者，不復有影響矣。（僧孚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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