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一隻眼看男人(13)

十三

　　八同情與愛如何區分

　　明誠：「因為別人都不同情你，我才做你的丈夫。」

　　小阿：「你總算成功了。現在每個人都因此同情我。」

　　有人說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的一顆眼淚。那麼，你枕畔的眼淚，是懸在他心尖的那面湖嗎？

　　那天小阿著一身豔紅的衣裙獨自面對著海浪的驚濤拍岸，卻有罩在外面的純黑風衣冷豔地揚在風中，獵獵作響，那份對比鮮明的敏感色澤像偌大天地間的一紙剪影，吸引了來此寫生的明誠，他不自覺的走近，眼見她一步步向深海裡走去，驚駭地一路奔跑，趕在冰冷的浪頭打來之前抱住她溫熱的身體。

　　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故事，小阿當初不顧一切追隨她的愛情，卻於某個清晨起來，發現身邊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肚子裡明顯的胎音使她淒涼無助，病痛和無所依賴的孤獨足以把一個堅強的女人打倒，何況，她並不堅強。那天她選擇衣裝的紅與黑即是生命的預言——死亡即是新生！

　　她一出現就與他的命運聯繫在一起，他將她安置妥貼，在她理智與忍耐瀕臨崩潰的那段日子，他驚弓之鳥般地看護她，怕她再出意外而常常一夜不眠。她的一聲呻吟就使他緊張地探手附在她的額上。

　　孤身逆行，對男人存著極大的仇恨和戒心，就算他曾經幫助過她，就算他給予的是不求回報的溫暖，她亦不為所動。她冷眼看他奔波來去，不發一言。

　　她仇恨肚子裡的骨血，卻不肯跟隨他去醫院檢查預約，她將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留在她身上的印記視為恥辱，她無法讓她的恥辱昭告天下。她趁他不備時雙手輪番捶打已經鼓漲的的肚腹，忍痛不發出聲響。她故意滾下樓梯自殘，聽到他驚嚇地大呼她的名字，她仰躺在血泊裡看他模糊奔來。

　　他的面目似在一夜間老去。而她卸下重負後，心上的疤已不如初時刺目。

　　他關愛她，買來各種補品強迫她進食，帶她買鮮亮的衣服，送她去學習，給她聯繫舒適的工作，擔心她的冷暖、衣食。

　　小阿口裡沒有過多的感激，卻在明誠的關懷裡有了強烈的歸屬感。越來越深的依賴仿佛守候已久的情感，之前的磨難都是參禪膜拜的九九八十一劫。

　　本來就是勤懇的女子，將努力投入進去，換來了工作上的得意和他眼裡的欣賞。他看著她，說：「丫頭長大了呵。」

　　他帶她出席各種宴會，將她介紹給身邊的朋友。她感覺到周身有神奇的力量煥發出來，那種力量使她成為焦點。

　　她在他關注裡暈眩，忘記了身在何處。

　　明誠生日那天，她興沖沖拎著蛋糕回家，剛一拉開門，就見他和一個陌生女子纏綿擁吻在一起。他欣喜將那個女子拉向她，說：「小阿，這是我的女友，剛從國外飛回來。」那個女子趨向一步，將笑容盛放如桃花：「這就是小阿啊，明誠向我提了千百遍了。」

　　世界在那一瞬間坍塌。

　　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不如心靈感應的。眼裡看到他的關照，耳裡聽到他呼叫名字，卻未曾明辯愛的本義：愛是寬恕，是引導，是廣博，是柔軟無比的容器，更是溫暖舒暢的懷抱，是永遠也丟不了的家。?愛，不是一顆心去敲打另一顆心，需要兩顆心共同撞擊。愛與同情有別。憐憫的同情發自本心。也許素昧平生，卻有扶攜跌倒的大善。更有深層次的真正同情，毫無感傷的色彩，卻富有積極的精神，對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十分清楚，下定決心和別人一起經歷磨難，直到力量耗盡，甚至力竭也不止息。

　　明誠對小阿的情感，正是出自這種救助水火的大慈悲。無援的小阿激起明誠的同情，他傾力相助，在對她現狀的匆匆一瞥之後，命運不覺間維繫起來，同情使他理解她的苦痛，命運施予的悲哀與痛楚是一人不勝負荷的重擔，但兩個人就能很輕易抬起它，他帶給小阿喜樂，創生奇跡，也給小阿以毀滅之痛。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