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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終於,她窺視到了在不遠的場景之中,劉亞波在姚蘋果所在的中學門口走來走去地徘徊著。起初,她的心亂極了,因為鏡頭終於出現了。她追蹤劉亞波的影子簡直累極了,既要充分地隱蔽自己,又要充分地暴露自己,因為只有學會隱蔽和暴露相結合,她才能抓住劉亞波的影子。

  她緊緊地用目光盯著劉亞波時,她感覺到了自己的眼睛忽而變得窄小,忽而顯得開闊,然而,有時,她的眼睛卻像釘子,具有一種想鑽進牆壁去的疼痛,正是這種疼痛使她想抓住劉亞波的影子不放手,因為只有抓住劉亞波的影子,她才可能靠近劉亞波的另一面。這時出現了姚蘋果,這是她設想過好幾遍的場景之一。只是讓她感到有點意外的是,劉亞波把服裝雜誌遞給姚蘋果以後,就告辭了。

  這不是她想像中的告辭。辭別之快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為劉亞波站在這裡等候姚蘋果又是去看什麼比賽,因為在她看來,姚蘋果迷戀藝術、迷戀時裝,當然也就會迷戀像劉亞波這樣的藝術青年。告別之快,讓她滋生了一種失落感,她安慰自己: 也許劉亞波對姚蘋果根本就沒有什麼企圖;也許劉亞波和姚蘋果在一起只因為自己。劉亞波離開姚蘋果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時,那一刻姚雪梅放棄了去追蹤。當她把疲憊緊張的身體鬆弛下來時,才感覺到自己仿佛脫離了身體上的盔甲,這薄如蟬翼的盔甲是她用來抵禦姚蘋果的。

  抵禦的盔甲一層層剝離之後,姚雪梅又穿上了它,因為她還是不放心,因為她依然感覺到即使躺在劉亞波的身邊過夜,她仍然把握不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全部真實情感。當他們的身體結合在一起時,兩個人似乎擁抱得很緊,而一旦鬆手,兩個人似乎都在追問這段情感之旅的歸宿在何方?這正是問題所在,所以,那件被她解開拋擲下的盔甲,再一次被她穿在了身體上,她暗自下定決心: 她要用下午的自由時光,再一次研究劉亞波去哪裡的問題。

  當劉亞波急匆匆地朝著姚雪梅的家宅所在地奔去之時,也正是姚蘋果提前兩個小時回家的時刻,這兩個重疊在一起的時刻,使姚雪梅滋生了一種厭恨: 在自己不在劉亞波身邊時,劉亞波依然與姚蘋果見面,而今天下午,他們竟然約好了在家裡見面。她藏在她尋找到的位置: 暗處。

  暗處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現,只要她尋找暗處,它們就會在窗下、在月光照耀下、在明媚陽光交織處、在人群中出現。暗處給她帶來了身體的隱蔽性,這是她可以不斷地窺視生活的前提。

  在這裡出現的暗處是一座電話亭,姚雪梅就站在電話亭內,佯裝撥電話,實際上是在盯著劉亞波的影子,朝著住宅大院急匆匆地奔進去。自從她與劉亞波認識以來,她還是頭一次看見劉亞波如此慌亂地朝前奔去,緊隨著出現了姚蘋果。而此刻,她依然站在電話亭裡一動不動地仰起頭來朝上看去,在這裡,她盡可以領略自己家五樓的露臺。不久之前,繼母封好了露臺,用現時最為時髦的鋁塑材料封好了裸露的露臺。繼母就是繼母,她總是充滿活力地生活,她可以在火車鐵軌一側的野草灘上與男人交歡,也可以有條不紊地處理家事。多年來,她承擔了父親缺席的一切職責,作為一個女人,繼母無可挑剔,然而,作為姚雪梅多年窺視物件的繼母,卻是一個淫蕩的女人。

  她看見了封好的露臺上飄蕩著乳罩和睡衣,她的眼前飄著這樣的場景: 當自己與劉亞波過夜之後,她總是會洗一個澡,然後把揉皺的乳罩洗乾淨,晾曬在露臺上。從那一刻開始,她就有了一種女主人的感覺,她有權利把自己的乳罩晾在男朋友的露臺上,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的身體獻給了這個男人。

  她笑了一下,然而,那個笑容卻很短暫,因為她看見姚蘋果下樓來了。姚蘋果走近了修鎖師傅,與那個中年修鎖師傅說了幾句話,就帶著他上樓去了。她噓了一口氣,也許鎖壞了,姚蘋果下樓來請修鎖師傅上樓呢?但願如此,但願自己內心的那團雜蕪被現實映襯得清澈起來。

  她鑽出了電話亭,然而,她依然不想脫離她的暗處,因為她知道,在時間中一切都會發生,她要等待時間的變幻。她在暗處--一把撐起的冷飲店的雨傘下麵等了二十分鐘以後,她看見修鎖師傅下樓來了。這意味著鎖已經修好了,然而,劉亞波沒下樓來,這正是問題的核心,說明劉亞波與姚蘋果依然在家裡。已經過去十分鐘了,他們會在家裡幹什麼呢?劉亞波上樓去時,她記得很清楚,她並沒有看見劉亞波手裡拿著任何一本時裝雜誌,這個細節讓她推翻了劉亞波給姚蘋果送時裝雜誌的可能性。

  十分鐘過去後,她看見劉亞波匆匆忙忙地走出了住宅大院,劉亞波不僅走得很匆忙,好像還低著頭試圖回避任何人的目光。而且,劉亞波站在門口叫了一輛計程車就離開了。現在,到時候了,她可以去面對姚蘋果,當劉亞波離開之後,家裡一定留下了很多證據。當然,她無法猜出那些證據是什麼。不過,她絕不錯過這個時刻,所以,她避開了暗處,把自己的影子移動出去,朝著對面的住宅大院走去,然後,開始上樓。用鑰匙打開門後,她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是繼母。

  繼母坐在客廳中,好像在發愣。姚雪梅環顧了四周,看不出劉亞波留下來的任何證據。此刻,她在尋找姚蘋果,繼母告訴她說,姚蘋果在房間裡。她來到了門口,房間門緊鎖著,她敲了敲門,姚蘋果沒來開門。繼母解釋說,姚蘋果好像不舒服,讓她休息一會兒就會好起來的。

  難道是劉亞波的降臨給姚蘋果帶來了不舒服?她很想就這個問題問問繼母,然而,繼母已經回到自己的臥室去了。她來到繼母的臥室門口,卻看見繼母的雙人床上一片混亂,被子、枕頭交織在一團雜亂之中。

  而在姚雪梅的所有記憶中,繼母的臥室總是乾淨整潔的。這個意外的一瞬間讓她感到不安,然而,她對自己說,繼母也許睡過午覺之後沒有整理床單。是的,一定是這個原因,每個人的床不可能永遠保持著整齊的姿態。儘管如此,在她轉身的那一刹那裡,那張混亂不堪的床卻讓她的思緒仿佛觸到了一葉正在波浪中顛簸的帆船。她離開了家,既然無法敲開姚蘋果的房間,就無法直接面對姚蘋果的那張臉,她覺得研究人的臉很重要。她拉開門想回醫院的單身宿舍,或者到劉亞波的家裡去。她此刻想去看劉亞波的臉,如果在這張男人的臉上看不出證據的話,證明劉亞波與姚蘋果並未發生什麼,只是一次簡單的會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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