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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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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良的父親沒在家,只金大良和他的母親在,金大良學著父親的樣子將母親推進裡屋,自個兒在堂屋裡坐下來,開始和李三定談事情。 堂屋裡放了張方桌,方桌左右是兩把圈椅,上面的漆都剝落了,仿佛爛菜葉子的顏色。李三定想起自己家的桌椅,都是深紅的漆面,亮閃閃的,但自個兒是很少坐的。 兩人一左一右地坐下來,話還沒說,金大良的母親從裡屋又出來了。金大良就又往裡屋推。金大良的母親說要去蹲茅坑,金大良說,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他母親就笑嘻嘻地打他的腦袋,說,問問三定,敢不敢這麼說他媽?不把他打個半死。 李三定有些羡慕地看著,金大良的母親一臉的喜興,仿佛從不會生氣似的。他不由又想起廣播室裡那個笑盈盈的女孩,心想,金大良他可真是福氣。 待母親走出去,金大良問李三定,是不是想當值班民兵了? 李三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金大良說,有話就直說,跟哥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李三定歎了口氣,說,……太難了。 金大良望他一會兒,不由地笑了,說,不就是拉土墊沙費點勁嘛,費勁長勁,一個月過去,再幹就不難了。 李三定說,我指的不是這個。 金大良說,那你指的什麼? 李三定就不吱聲了。 金大良說,值班民兵的事,眼下是不行,眼下值班民兵也都分了拉土墊沙的任務,大隊部一個也不讓留了。即便讓留你也不行,米小剛早盯上你了,那次批鬥會沒讓他參加,他向上級告了小路一狀,說小路感情用事,包庇隱藏的階級敵人。這些天你沒看見過小路吧,被米小剛告走了,調到別的村子去了。 李三定聽著,心裡又想起那碗蒸肉。 金大良說,不過還好,小路沒受處分,小路也有他的一套說法,說傻祥娘舉報的那事跟事實不符,有尋機報復之嫌,而他在批鬥會上把握的分寸是對的,既沒打擊一大片,也沒就事論事,而是把批判內容指向了地富分子掌握技術大權的危險性。至於沒讓米小剛參加,是因為他主要抓團的工作,參加不參加無關緊要。小路的說法自是比米小剛周全得多,所以,上級沒再追究這事,只把小路調到別的村子去了。 李三定說,既然小路知道傻祥娘是尋機報復,為什麼還要在大喇叭裡廣播? 金大良說,這時候就別再問為什麼了,要是沒傻祥娘那茬口兒,工作隊他工作什麼?遇上小路這麼個人,你家就算是萬幸了,擱別人,還不把你兩家往死裡整? 李三定說,我始終不明白,要扯上李家兄弟的是傻祥娘還是工作隊? 金大良說,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傻祥娘出門見到的第一個大隊幹部就是米小剛,是米小剛帶傻祥娘找的工作隊,你想,人家工作隊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扯上李家兄弟,傻祥娘她更沒這腦子,除了米小剛,還能有誰呢? 李三定說,那他為什麼呢? 金大良說,又問為什麼又問為什麼,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幫了我就等於是我的人了,是我的人就等於是他的仇人了,懂了吧?再有傻祥家也姓米,他們米家沒什麼識字的人,而你們李家識字的人多,這讓他們也不順氣,米小剛他爹就對我爹說過,他這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自命清高的書生了,任事做不來,還淨擺臭架子。所以,你爸求他讓你當老師,真是撞在槍口上了,不求還罷,一求你這輩子都甭想當老師了。 李三定說,我也從沒想過要當老師。 金大良說,你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盯著你,只要有人盯上你了,什麼你都甭想幹了。 李三定說,說實話,我什麼都不想幹,真是什麼都不想幹,現在就是想在家裡做豬肉。 金大良被引得哈哈大笑起來,說,三定呀三定,叫我說你什麼好呢,做豬肉,虧你說得出來,那叫什麼事,你就打聽打聽,有誰把做豬肉當成事去幹的,打聽打聽,有沒有? 李三定不理金大良,依然說,我就是想做豬肉,可是干擾太多了,也不知從哪兒來的,一件接一件的,多得簡直數不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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