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冬季與迷醉 > |
| 六十三 |
|
|
較量 在李三定往廣播室走的工夫,金大良那邊也在做努力。金大良努力的目的,倒不是為親新娘子一口,而是反過來的,是新娘子想親他一口。當然新娘子是不會說出來的,但他領會到了就夠了,領會到了目的達到了,他也就到了離開的時候了。他總是這樣,新娘子有一點喜歡他了,他反倒忽然少了興致。有一刻,當他覺得火候已到要起身離開的時候,沒想到新娘子卻張口向他提要求了。新娘子看了那片被破壞的牆紙,用嬌嗔的口氣說,它們該咋辦?金大良隨口說,你說吧,你說咋辦就咋辦。新娘子說,我這輩子就入一回洞房,不能在這樣的洞房裡睡一晚上,得讓他們來修。金大良說,行,我這就喊他們去,不修得跟原來一模一樣決不放過他們。新娘子說,你說話算數?金大良說,這點小事算什麼,放心好了。眼看金大良要走出屋了,新娘子忽然又說,哎,你要是一去不回頭,我可找誰去啊?金大良說,就是我不回頭,也會有人回頭來修的,你就放心吧。新娘子說,我是看出來了,你這一走一準兒是不會回來了,乾脆,牆紙也甭修了,他們人也甭來了,你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就算是幫了我了。金大良笑道,多待一會兒我自是巴不得,可我不明白,怎麼就算是幫了你了?新娘子說,這還不明白,你在這兒一坐就沒人敢來了,沒人敢來也就沒人欺侮我了啊。金大良說,原來是把我當保鏢了啊。金大良雖這樣說,心裡卻已明白新娘子其實是捨不得自個兒走了,若是一般的人兒就罷了,而這新娘子是個聰明的敢說話的,金大良不由地又多了幾分喜歡,索性一口答應跟新娘子多待一會兒,直到眾人徹底離開。新娘子自是高興得很,牆紙的事也不提了,一心地跟金大良說起話來。 兩人正說著,忽聽得外面廣播喇叭裡喊,李三定,李三定,聽到廣播後馬上跑步到大隊部來!金大良不禁笑道,這個二寶,看著李三定喊李三定,心也不知跑到哪兒了。正等了聽二寶更正剛才的廣播,就聽窗外有人喊,金大良,親一個!緊接著一群人也跟了喊,金大良,親一個!金大良,親一個!金大良和新娘子回頭往視窗看,只見所有的窗紙幾乎都被捅開了,捅開的洞裡湧動著大大小小的腦袋。金大良說,去去去,有本事把新郎找來,拿我起什麼哄!有人就說,把新郎找來,還能輪到你親麼,快快抓緊吧!金大良看了新娘子說,聽見了吧,這可是群眾的呼聲,我是親還是不親?新娘子卻反問道,你說呢,是該親還是不該親?金大良說,該親不該親的,反正我是想親。金大良有意把聲音抬高了許多,窗外的人就拍了巴掌喊,快快快,快快快! 屋裡屋外這麼一鬧哄,二寶的廣播就聽不見了,聽不見了金大良就忘到腦後去了。他的一邊是新娘子,另一邊是窗外的眾人,他自個兒則搜羅腦瓜裡所有的聰明,對答於兩者之間。新娘子這邊是羞羞答答,半推半就,眾人那邊是熱熱鬧鬧,推波助瀾,他呢,稍稍的一點動靜,兩邊都可能掀起沖天的波瀾。前面六戶人家,哪一戶也沒有這樣的情景,新郎是一樣地躲出去了,但新娘決沒有這新娘的聰明和大膽,眾人也決沒有這眾人的激情和熱烈,哈哈,真是難得的有趣,難得的快樂啊! 但金大良哪裡知道,二寶的廣播壓根兒不是他認為的口誤,她的旁邊站了米小剛,她是在執行米小剛的命令呢。正當金大良歡歡喜喜鬧洞房的時候,李三定,卻已經在大隊治保會裡受著米小剛的審訊了。 李三定聽到廣播的時候,已經走進大隊部的院子裡了,院子裡黑漆漆的,只有民兵值班室和樓上廣播室的燈亮著。一個叫強子的值班民兵和李三定打了招呼,說另幾個下去巡邏去了,只他一個留在大隊,然後問李三定,你不是跟連長在一起嗎?李三定說要去廣播室一下。強子說,還是等會兒再去吧,米小剛正在樓上。李三定說他在怎麼了?強子說,一男一女在樓上,你說怎麼了?李三定還沒來得及決定上不上去,廣播喇叭裡就傳出了二寶的聲音了。強子說,原來是米小剛叫你來的啊?李三定說,沒有啊,跑步到大隊的該是米方、米正啊。強子便問怎麼回事,李三定一說,他立刻想到了米方、米正是惡人先告狀,他說,三定你先替我盯一會兒,我這就找連長去,連長不來你最好別上樓見米小剛。李三定答應著,心裡除了幾分感激,還莫名地有些慌恐,想那米小剛叫他來,還不知會怎樣呢。其實在他的內心,感激和慌恐他都是不想要的,但既當上了值班民兵,就如同上了離岸的船隻,一切便都由不得自個兒了。不過反過來想想,就是不當值班民兵,慌恐的事就少麼? 正心煩意亂之際,李三定從值班室的視窗看到了木梯上米小剛的身影,米小剛竟是下樓來了。 李三定聽到了米小剛身上鑰匙的聲響,叮呤噹啷的,像是一大串的鑰匙。然後,身影不見了,腳步聲朝了對面走去了。 時間不長,窗外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哪間辦公室的燈被拉著了。 李三定從視窗向外望,發現那間辦公室正是米小剛給四類分子訓話的治保會,房間裡空蕩蕩的,牆上貼了顯赫的黑體字標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李三定心裡咯噔了一下,再也不想看下去了,他離開視窗,將手伸向磚爐子上的火苗。手很快地熱起來,心卻愈發地緊縮著。 終於,叮呤噹啷的鑰匙聲在門外響起來了。李三定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他覺得自個兒就像一條上鉤的魚兒,單等了釣魚人將自個兒抓走了。 這種犯了罪似的緊張他自個兒也感到奇怪,好好的,緊張個什麼勁兒呢? 米小剛開門走了進來。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