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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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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最後的鴛鴦浴 原清谷縣縣長卞紹宗被"雙規"的前一天晚上,還在遠離清谷縣的省城,和他的初戀情人周筱蘭陶醉在繾綣、纏綿的溫柔鄉里。從浴盆裡蒸騰而起的水汽像朦朧的、迷離的、多彩的晨霧,輕柔地包裹著一男一女兩個共浴的人兒。卞紹宗臉上寫滿了輕鬆和愉悅,但周筱蘭一眼就看出,卞紹宗是裝出來的。卞紹宗的臉憔悴了許多,而表情的背後,掩藏的分明是不易察覺的憂鬱和愁緒。周筱蘭說:"又是為九十裡鋪大橋坍塌的事情吧,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別往心裡去了。既然有了結論,這一頁遲早會揭過去的。" 卞紹宗笑了,輕輕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說。周筱蘭慵懶地依偎在卞紹宗的懷中,像是墜入一個尋覓已久的夢境,周筱蘭有意把氣氛調節一下,注視著卞紹宗的眼睛,喃喃吟誦著什麼。卞紹宗側耳聽來,竟是劉禹錫的《竹枝詞》:"楊柳青青江水準,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倒是無晴卻有晴。"卞紹宗心中突然一陣感動,憐惜地輕撫著周筱蘭瀑布似的黑髮,搬過周筱蘭的身子,用鼻尖抵著她的鼻尖,也是欣然吟來:"菱葉紫波荷顫風,荷花深處小船通,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 吟罷,卞紹宗暗吃一驚,詩是好詩,惟有其中的"落水中"三個字,暗暗刺痛了他的某根神經。本乃無意想起,卻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預示。 周筱蘭聽得出來,他吟的是白居易的《採蓮曲》,就柔柔地掐了他一把,話語中也帶了一股柔柔的氣:"看把你個臭男人美的,誰碧玉搔頭落水中了?" 卞紹宗努力笑著,說:"好好好,那就將古人的'碧玉搔頭落水中'改成'夫君美眷浴盆中'吧。" 一個"夫"字,再加一個"眷"字,平添了幾份曖昧的親情。 "丁鈴……"。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這個看似極其普通的長途電話並沒有驚醒卞紹宗這個中年男子纏綿悱惻的春夢。電話那頭是清穀縣政府辦公室的主任:"卞縣長,您好!下午接到地區行署辦公室通知,明天下午兩點半,請您參加整頓小煤窯問題的會議。下午我就給您打了電話,想給您彙報一下,但是您關機了。" 卞紹宗儘管有些不悅,心裡反而塌實了許多,他以為又是"愛民橋"--九十裡鋪大橋坍塌的事情呢。為了處理九十裡鋪大橋坍塌事宜,一個月來,他掉了足有十斤肉,身子一下瘦削了許多。對於這起重大事故的初步結論,地區、縣裡的統一口徑是遭遇五十年不遇的山洪所致,這個結論足以保全上上下下的面子。天災是真理,可以使"愛民橋"的品質問題繞得很遠,甚至忽略。繞開品質問題,固然保全了全縣各級領導的面子,對於卞紹宗來說固然是僥倖,但"愛民橋"的坍塌,畢竟是他心中的隱痛。他隱隱覺得,有一場比山洪更大的襲擊,正在某個遙遠的角落蓄勢待發,如果傾瀉過來,淹沒的將不是各項工程,而是他的骨肉之軀。他像一個關在籠子裡的困獸一樣渴望脫身。夜長了,必然夢多啊! 卞紹宗說:"小煤窯的事情由孫副縣長分管,讓他參加不就得了。我在省裡,過兩天才能回去。"事實上,這次來省裡爭取扶貧資金,該跑的廳、局基本都跑完了,按理說今天就可以連夜趕回去,他之所以想晚兩天再打道回府,主要是想多陪陪周筱蘭。為此,他給隨同前來的各部門的頭頭們都發了話,讓他們到省城逛兩天再返回清穀。不少頭頭在省城有親戚,有的子女在省城上大學,樂得大家直誇卞縣長以人為本,體慰下屬。 那頭說:"通知說,今年整頓小煤窯,考慮到從中央和省上都很重視,因此要求縣政府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都得參加。" 卞紹宗只好說:"那好吧。"略一思索,又補充說,"你們抓緊時間給我起草一個彙報材料,要把握好角度,既要體現省裡和行署的精神,又要密切聯繫好我縣整頓小煤窯工作的具體實際。"然後沮喪地關了機,苦笑一聲,若有所思地搖搖頭。這些年,各縣的小煤窯不是瓦斯爆炸、就是井下塌方,每次都得死好幾十人,最初從縣到地區還可以捂一捂,現在看來上面要動真的,下面也就一片風聲鶴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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