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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兩個女孩咯咯笑,一萍朝我嚷:"牛小咚,人家的好詞讓你改成歪詞了。二八嬌娃,想起你,思又切,病轉加,你不用得相思病啊,小嫣在這裡,你的嬌娃在你眼前呢。"

  小嫣朝她打了一下,"你這個嬌娃,前面有等你的白馬。"

  突然一萍"哎喲"一聲滑倒了,嘴裡還在笑,接著住了聲,跟著又哼哼起來。小嫣走過去,想伸手拉她,她側蜷著身子搖手,不能動彈。

  我放下背簍,只見她按著屁股慘叫,我對小嫣說:"看看她的傷處。"

  小嫣拉開她的褲子看了,對我說:"臀部青紫腫脹。"

  "破皮沒?出血沒?"

  "沒有。"

  阿公聽了,放下小簍,說道:"快,捶藥!"拿出一截藥根,用鏟把在石板上搗爛,摘了兩片寬大的樹葉來,連汁帶渣鋪在樹葉上。

  我趕緊把樹葉托給小嫣,"你給她敷上。"

  小嫣接過來,問:"沒有包紮的紗布怎麼辦?"

  我猜著說:"你放在她的緊身內褲裡,可以繃住的。"

  小嫣試了一下,一個人敷不上,急了,說:"小咚,快來,拉開她的褲帶。"

  我提起她的內褲鬆緊帶,小嫣放了樹葉進去,小嫣又接著提住褲帶,我又把另一片樹葉敷在了她另一邊屁股上,小嫣手一松,兩片樹葉就被緊身內褲固定得嚴嚴實實了。幸好,她穿了緊身內褲,要不然沒有包紮紗布,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感謝衛生巾的發明,它一出現就讓緊身內褲和自己成了一對好朋友。眼下一萍的屁股底下就正是兜了這樣的衛生巾,沒想到正好為敷藥幫了忙呢。

  小嫣把她扶起來的時候,托了一下她的腰,沒想到她一聲慘叫,拉上衣服一看,背上擦了一條豎形的紅印子,上半部只是發紅,下半部在滲血,看來她跌倒之後身子前滑,又挫傷了背。我和阿公又搗了一點藥,同樣要敷在她的背上,小嫣說:"拿什麼固定?"

  我手托攤了藥漿的樹葉愣住了,突然見了小嫣頭上的藍花巾,靈機一動,"把藍花巾解下來。"

  小嫣會意,把自己和一萍罩在頭髮上的藍花巾都解下來,前胸和後背對接,把藥牢牢地綁在傷口處。一萍的背溜長而寬實,膚色白裡透紅,與小嫣相比,小嫣像一條鰻魚,小巧而細長,白淨而柔軟,而一萍呢,像一條美人魚,壯實而健美。我理解的美人魚,滑溜,修長,還要健壯。我小時候捉過魚,我一抓,它猛一甩身子的時候,機靈又有力,所以美人魚不光曲線優美,還要擺動有力,絕不會是柔弱的病秧子。

  包紮完畢,我們把她攙扶著站起來,試走了幾步,每挪動一步,她都痛苦地呻吟。顯然,一萍不能自己走下山了。

  小嫣望著我:"小咚,你來背一萍。"

  一萍急著說:"不要,不要!"口裡強硬,身體卻無法動彈,眼裡也很無助。

  阿公背上了原來我背的那只大背簍,小嫣看阿公挎一個,背一個,身上一大一小兩個簍子,走上前要背小簍子,阿公不讓,我看到小嫣臉上沁出的汗珠,知道她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能背簍子呢?我朝他們調解道:"小嫣,你的任務就是不要摔倒,能平安下山就好。"

  我背上一萍,小嫣在後幫著托住她,我們接著往山下走。

  一萍比小嫣重許多。以前有時小嫣洗了腳,要我拿鞋,我不拿,卻把她的人背了過去。小嫣像一隻溫順的小貓,一萍像一只有幾分沉實的小兔子。

  一會兒,我汗流浹背,只覺眼前模糊,一定是汗水流進了眼眶。

  我想起了小時候,窮困的父親每當遇到更為赤貧的親戚來借錢的時候,便會歎息一聲,"唉,病人背死人!"我們爬了一天山,都已精疲力竭,隊友中卻又傷了一個,這情形就有幾分類似了,當然這樣的比喻對我和背上的一萍都有些不恭。

  又有個瞎子背駝子過河的故事。涉水中的瞎子突然對背上的駝子說:"河裡有女人在洗澡。"駝子奇怪,"瞎哥,你怎麼看得見?"瞎子說:"我的眼看不見,我的背看見了。"駝子臉紅了,把身子挪了挪,儘量離開瞎哥的背。駝子是當事人,一下子便明白瞎子在說什麼,可是旁邊的人要聽懂他們的話,卻還要費點思索,拐個彎子。原來這是一個傳導關係,駝子的眼睛接收資訊,看到了河裡洗澡的女人,產生生理反應,再輸出頂到瞎子的後背,被瞎子感知。從醫學上來說,駝子完成了一個性生理反射弧,瞎子完成了一個觸覺反射弧,這兩個反射弧又通過瞎子的背連接了起來,就像河裡的漣漪,一個水圈套著一個水圈。

  人在困境窘境中尋開心叫做窮快活,我不是窮快活,卻是天生的聯想豐富。記得老師說過,醫學生要有聯想能力,因為人體是一個整體,一種疾病經常會聯繫到其他系統,局限思維就容易造成"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疏漏,如此看來,我還是很適合學醫的,因為我每遇一件事,經常會情不自禁地聯想。

  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了。現在天沒有落雨,一萍也不是稻草,可是背上的她真的越來越重了。到了一處緩坡,我說了一聲"休息一下",這時我聽出自己的聲音都變了,那麼微弱,好像發不出聲來。當人的體力處於極力支撐狀態的時候,他的話會儘量簡短,吐出來的字缺乏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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