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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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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有。 我仍然是那個幹一行不愛一行,永遠想逃離現狀的我。 也許網路是我的一個新的逃離之所,歷史總是不斷地重演。我恨不能辭去工作,專門來寫一本回憶錄。 其實我從來就沒有與現實徹底決裂的勇氣。我不喜歡法律系,卻也彆彆扭扭地在那裡呆了四年。我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在每個升職機會到來的前夕,我也都格外努力。 我已經沒有了與現實決裂的資本。我已經習慣了按照別人的要求活著,以期達到一個公認的成功標準。 在一套60平米的舊單元樓房裡,借著昔日的一本本日記,我開始回憶我的青春。在一所光怪陸離的大學裡被我揮霍掉的,荒唐、狂野、自私自利、壓抑的、永不再來的青春。 03 1994年的北京海澱區,遠不如現在這般繁華發達。那時提起海澱大家只想到清華北大人大,不像現在會想起IT業中關村。 1994年最流行的歌是校園民謠,到處都在唱《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海澱是這些歌的發源地,各高校裡從早到晚在唱。使我們這些剛入學的新生少了興奮,提前感受到畢業的傷感。 我們宿舍有六個女孩,我排行老四,老三和老五來自農村,其他人來自城市。 我認識的第一個女孩就是老三。新生報到的那一天,我們倆最先來到宿舍,在貼了名簽的床上找自己的名字。她有一雙特別大的眼睛,白眼球多黑眼球少。我問她多大,她睜著大眼睛說「十九」。也不知為什麼我就感覺到她在撒謊。我的感覺沒有錯,在後來的四年裡,老三同學編故事的本領讓我們瞠目結舌。 她是貧困生,可是她既不要貸款也不要補助,也從來沒有去勤工儉學,就靠著編故事的本領,在「貧困生」這片鹽鹼地上獲得了驚人豐收。 她的年齡不久就被證明有問題,因為我們要統一辦身份證,她報上來的年齡跟她的戶口年齡有兩歲的差距。輔導員來宿舍問她,她就睜著大眼睛說,她們家鄉那裡是貧困山區,父母沒有文化,她是哪一年生的父母都記不清了。戶口上的年齡是隨便填的。輔導員問,既然連她父母都記不清了,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是哪一年生的。她說她本來不知道,她是聽鄰居嬸子講的,鄰居嬸子說生她那一年剛好村子裡發了洪水,她父母逃到山上把她扔在家裡,不準備要這個女娃了,鄰居嬸子好心把她帶到山上,救了她一命。是鄰居嬸子告訴她她是哪一年出生的。輔導員聽得亂七八糟,就說,不管怎麼樣,還是按戶口年齡報吧。她很不情願地把年齡改了。因為這件事老大特別生氣,私下裡跟我們說了不知多少次,說明明應該老三當老大的。 在入學之初,熄燈以後,我們睡不著的時候就聽老三講故事。比天方夜談還精彩。在她的故事裡,她的家鄉甚至還有地主。有一次她給地主放牛牛跑丟了,地主把她吊起來打,把她的腿都打彎了。她的那雙特別羅圈的腿,從此成了苦出身的鐵證明。她的媽媽生她弟弟時難產死了,她爸爸在她姥姥的鼓動下娶了她三姨……。在娶三姨的那一天,她爸爸跑到她媽媽的墳上放聲大哭說:娃她媽,我對不起你呀!彼時天空雷電交加,大雨傾盆。(後來我們才懷疑,難道她爸爸哭墳的時候她在一旁偷看?)我們都聽得熱淚盈眶,爭著搶著把好吃的獻給她。 她不光跟我們講,她跟所有人講。軍訓還沒結束,系裡的每一個老師就都知道了她的各種悲慘故事。她當上了班長,因為她說讀高中時,班上曾經有一個由七個壞小子組成的流氓團夥在她的感召下都考上了大學。她的軍訓成績是優,她當然是優。軍訓過程中,她穿著軍裝握著小拳頭把故事講遍了整個軍營。講得大家恨不能振臂高呼「牢記階級苦,不忘血淚仇」。 她靠著講故事每學期都拿一等獎學金,每次考完試她跑去找老師要分成了公開的秘密。老師們也都願意給她加上幾分,她本來成績也不差,只不過不夠一等而已。給她加上幾分,讓她拿一等獎學金,也等於是變相扶貧了。她是優秀班幹部、優秀三好生,大二時就入了黨。 雖然到畢業前夕,全系從上到下都知道了她的說謊癖,但是很多閃光的榮譽都已經裝入了她的檔案袋,不可能撤出來了。 系裡還有好多農村生、貧困生,他們普遍都有些自卑,最不愛講的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故事。老三同學實在是把貧困生當出了風格,當出了志氣。 現在想起老三來,有兩件事印象特別深。一是她從來不脫襪子,不讓別人看到她的腳。她洗腳的時候都是穿著襪子把腳伸進去,然後在水裡把襪子脫下來。她腳很小,因此老說我們是「大腳姑娘」,將來嫁不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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