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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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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在等巴特爾回信的那幾天裡,我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無精打采,飯也不想吃,倒是不蹺課了,老是坐在課堂上發愣。我不敢蹺課,忽然覺得無處可去,走到哪裡,都是無休止的思念和回憶。我真想主動打電話給他,通過114一點點查到他的電話號碼,可又覺得放不下自尊心。也許我太認真了,我跟他萍水相逢,短暫的激情的一瞬間而已。也許他早已把我忘了,而我呢,還在傻呼呼地整天想著他。 等待與思念的滋味真是痛苦,白天盼黑天,黑天盼白天,總希望一天趕緊過去,新的一天就有新的希望。宣傳委員成了我眼裡最可愛的人,每天上午下了第二堂課,我都搶著跟她去開信箱,希望能有我的信,一直沒有。 那天是個星期四,是我寄出給巴特爾的信的第七天,我還在計算著,如果他接到我的信就回信的話,第五天我就應該收到他的回信。可是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上午下了課我又跑去看信箱,仍然沒有。我心情差死了,走路都沒有力氣。 我跟宿舍其他幾個人在食堂吃完午飯往宿舍走,一路上她們都嘰嘰喳喳地,只有我懶得說話。快到宿舍門口時,我忽然看到門前樹下站著一個男生,頭髮很長,很像巴特爾,只不過穿著大學生常穿的白T恤牛仔褲,背著背包。他側對著我們站著,正仰頭往樓上看。她們也注意到了他。本校的人多少看著都會有些眼熟,這個人很陌生。她們小聲議論他的頭髮長。我本來沒有特別注意,但我感覺到老五一直盯著那個男生,也不知為什麼我就脫口而出,大叫:巴特爾! 他回過頭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不穿蒙古袍都不像他了,我不大敢認,可是他已經笑著向我張開了雙臂。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叫著他的名字飛奔過去,撲進他的懷裡。他哈哈大笑著把我舉了起來,原地轉了兩圈。這些對於我和他來說特別自然的舉動,對圍觀群眾有多大的視覺衝擊力,我無從想像。我只記得他笑得特別爽朗特別大聲,其實他一直就這樣,只不過在空曠的草原上聽不出來。 我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一個勁兒地問:你怎麼來了,你怎麼來了?他只笑不說話。我問他有沒有吃飯,他老實地說「還沒有」,於是我就拉著他去吃飯。吃飯的時候他才告訴我,他收到了我的信才想起來,他給我寫那封信主要是想告訴我,他把我的電話號碼弄丟了,可是因為他很少寫信,可能是寫到最後忘了說這件事。看到我回信說他不守信用他覺得很不好意思,就來跟我解釋一下。 我說:你就為了這件事來了北京?他說:我們蒙古人是很守信用的。 天呀,巴特爾真讓人吃驚。 下午我當然不去上課了,我帶巴特爾去爬山。因為不是週末,山上人很少,巴特爾雖然說自己不愛爬山,卻健步如飛,幾步就把我甩在後面。我在後面大叫,讓他慢一點,他笑著說:我背你吧。他所謂的背其實是「扛」,他把我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上了山頂,幾個過路的遊客吃驚地看著我們。 我們在山頂相擁而坐,幸福地對視,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巴特爾告訴我他是第一次到北京來。我很意外。他說:北京不好。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人太多,他一看見街上那麼多汽車就頭暈。聽高高大大的他說「頭暈」讓我覺得很好笑。那時候我聽他說什麼都想笑,我不會想到僅僅是「頭暈」,也足以讓我們永遠分開。 18 巴特爾在北京呆了兩天半,周日才走,我跟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呆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是快熄燈了才回宿舍,她們都已經洗漱完畢,鑽到自己的床裡躺下了。我胡亂洗漱一番也上床睡下,可是腦子裡像有個鬧鐘一樣,天不亮就醒了。我一睜開眼就跑去找巴特爾,他住在我們學校的招待所裡,我們一起吃過早飯,就手拉著手在北京城裡四處亂轉。 這是我瞭解他的開始,我發現他有好多讓人意想不到的特點。比方說,他特別認路,不管在多複雜的胡同裡,他總能輕輕鬆松地走出去,準確地指出東南西北。而我呢,經常是一條路走過幾十遍還記不住。他吃東西非常挑剔,我以為他是喜歡吃羊肉的,誰想到他一口都不動,他說他不吃死羊肉,而一定要現殺的活羊,於是他就老吃麵條。他有一種天然的瀟灑氣度,錢團成一團塞在口袋裡,需要花了,一把抓出來現找。有時候我看他的錢那麼亂,就我來買單,他也不攔著。他其實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只是愛笑,但說話卻一句是一句,沒有假話、套話,總是開門見山,也非常守信用。跟他在一起才知道什麼是男人的心胸。他從不跟別人見怪,不管別人用什麼樣的目光看我們,他都很無所謂。我問他一些特別敏感的問題,他也都老實做答,絲毫沒有流露出被冒犯了的意思。比方說我問他是不是不愛洗澡。他笑著說「是」。我說:為什麼呢?你在學校裡也不洗澡嗎?他說主要是草原上特別缺水,冬天又長,洗澡非常不方便。在學校裡當然就洗了。我說:我看草原上有好多湖呀,夏天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洗澡?他還是那麼笑笑說:我們蒙古人是不許下湖洗澡的。我問「為什麼」,他說:因為湖裡有水神。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到他臨走的前一天我才知道,他對城市生活是多麼地不適應。那天下午我又拉著他逛海澱圖書城,逛了一會兒,他臉色特別難看,黃黃的,苦著臉說要回去,他頭暈。我陪他回了招待所,一進門他就沖到洗手間裡狂吐,我在外面嚇得要命,以為他生了什麼病。過一會兒他黃著臉出來了,沉重地往床上一倒,一聲不吭。我問他怎麼了,他說「難受,北京讓我難受」。他又強調他看不得人多,聞不得汽車的味道。我問他:呼和浩特人也多,汽車也不少,你在那裡受得了嗎?他說他平常一般不出學校,就在校園裡。夏天的時候他甚至住在操場上,他覺得宿舍裡的空氣不夠呼吸。週末他經常回家去,回到草原上去。 我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就問他:那你將來會來北京生活嗎?他想都不想就說:不會。我急了,問:那我怎麼辦?他坐起來,看看我:你做我的新娘呀。我沒想到他的頭腦會簡單到這種程度,就問他怎麼做他的新娘,在北京還是在草原?他說:當然是在草原。我的新娘一定是在我們的草原上。 絕望與痛苦的冰水又兜頭澆下。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句話都說不上來。此時我已經知道,對於巴特爾,已經說出口的話就是不可能更改的了。他發現我神色不對,竟然問我:你願不願意做我的新娘?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做。我差點被他說出的這句話嚇得跳起來。他的激情和浪漫都是與生俱來毫不造作的,但他並不出格,這是令我最為著迷的地方。我也知道我跟他之間有溝通障礙,你永遠也不能要求一個人用非母語非常準確地表達思想。我問他到底什麼意思。他說,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到草原上結婚呀。我吃驚地問他,那我們怎麼跟學校說?你大三我大二,大學生是不可以結婚的呀。他居然說:那就不上學了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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