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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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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夏天的一個黃昏,我獨自徘徊在福州的街頭。東街口的夜晚依舊喧囂而熱鬧,如同它許多個人流如湧的白晝。我坐在一家肯德基速食店的門口,慢慢地呷著一杯冰涼的可樂,望著面前走過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境平靜,如同枯井之水。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福州。 一年前,我因為工作離開了福州。我是記者,記者的生活註定了我就像候鳥一樣不斷遷徙,註定了在每一座城市都是匆匆過客。一年前的那個烏雲密佈的下午,我帶著滿身的疲憊和傷痛,站在閩江邊,對著這個飛揚著萬丈紅塵的南國都市說,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那時候,我毅然決然地告別了波濤滾滾的閩江,也告別了我傷痕累累的青春歲月。我知道,那一切都是因為媚娘。那時候,我沒有想到,一年後的今天,我又回來了,這一切也是為了媚娘。 媚娘是我的戀人,我永遠的戀人。我愛媚娘,也愛她生活的福州。 此刻,我散亂的目光流覽著街邊熟悉的風景,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些傷感而美好的時光,又想起了媚娘。此刻,她在哪裡?來來往往的女子,穿著超短裙顯得魅力無窮的,穿著牛仔褲顯得亭亭玉立的,留著披肩長髮飄逸優雅的,留著齊耳短髮風情萬種的……都沒有一張是熟悉的面孔。我悵然若失。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她,我的媚娘。 媚娘是一位留守女人。 在這座城市裡,有著太多的留守女人。她們像一朵朵豔麗的花,獨自寂寞地開放著,開放在陽光無法照射的殘垣斷壁旁,一任人間春去春回,天上雲卷雲舒。 傳說中,遠在鄭和下西洋的遙遠的明代,這座城市就刮起了海外淘金的風潮,這股強勁的風潮一直綿延至今。而在今天,這股風更為濃烈。我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在我當初供職的一家叫報社旁邊,有一家辦理出入境有關手續的機構,每天我上下班的時候,都能看到門口排了長達幾百米的長隊。那些懷揣著夢想一心尋找途徑去國外的青年男子,急急地湧出國門,而把自己的新婚妻子或者女朋友留在福州,讓她們夜夜獨守空房枉自嗟歎。洶湧的感情無法排遣的她們會拿起一張報紙,找到我登載在報紙上的情感傾訴電話,撥通我的號碼。然後,我們相約見面。她們都無一例外地漂亮迷人,卻又滿腹幽怨眼含憂傷,讓人心生愛憐。那時候,我的名字常常在她們的口中提起,她們說,我是她們最要好的朋友。 那時候,我走在大街上,常常會想,這個和我擦肩而過的女子,也許就是幽怨的留守女人。福州留守女人太多了,據說,福州地區的留守女人足有上百萬。 我採訪過很多的留守女人,她們的故事深深地感染了我,我總是無法想像,在她們美麗的容顏背後,會是徹骨的傷痛和無言的悲涼。 此刻,在福州最繁華的東街口,我慢慢品味著已逝的時光,像品味著面前這杯冰涼的可樂,心中濺起一片喜悅和淡淡的憂傷。我不知道,一年後的她們,現在在哪裡,生活得是否如意,她們是否也會想起我,是否也會像我一樣懷戀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她們的面孔一張張從我眼前閃過,我的媚娘,還有好朋友阿蓮、王靖、京榕……媚娘高大豐滿,像一個混血兒,顯得魅力十足;阿蓮的頭髮染成了黃色,皮膚也黃黃的,像被太陽烤焦了一樣;王靖聲音細細的,五官小巧,像剛剛從古代的仕女畫中走出;還有京榕,她已經去了那個名叫天國的地方,那時候她一直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那條紅裙子像一面旗幟,永遠都會飄蕩在我的記憶中……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面前坐了一位女子,她一襲黑裙,皮膚異常白皙,發著精美的瓷器一樣的炫目光彩。她雙手托腮,靜靜地望著我,眼光燦若星辰,長長的頭髮襯托出一張多麼姣好的臉龐。在她目光的注視下,我有些惶惑。漂亮的女孩,總是有一種威懾力。 不認識我了,大記者。她笑著說。路燈光下,她兩排整齊的牙齒白得發亮。 我也笑了笑,努力搜索自己關於福州的殘存記憶,然而,卻沒有關於她的印象。 我是阿青啊,你怎麼這麼健忘,我是媚娘的小姑子。她撅起紅紅的嘴唇,故作生氣地說。 我懵懂的記憶突然一下子打開了。我想起了去媚娘家見到她的情景。可是,那時候,她是一個非常清純的大學生,總是穿著T恤衫牛仔褲,風風火火地進進出出,膚色被太陽曬得黝黑,她渾身都散發著健康和陽光的氣息。而現在的她,卻像是一個閱人無數的風塵女子。 我大學畢業了,現在在一家桑拿城上班。她說。 難怪會這樣。我心中暗暗地說。福州的桑拿城為數眾多,鱗次櫛比。每到夜晚來臨的時候,桑拿城五顏六色的燈光就次第亮起,閃爍著曖昧的光芒。桑拿城的門口散落地站著搔首弄姿衣著暴露的女子,停靠著一輛輛高級轎車。桑拿城是福州特色的美麗夜景。 媚娘還好嗎?我問。 媚娘已經離開了我們家,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我大吃一驚。 我哥哥在伊拉克打工,前年冬天死了。她就離開了。阿青說。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飾著眼中的憂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用手指輕輕地梳理著她的長髮,我的手指顫抖著,心也在顫抖著。她乖巧地靠在我的肩頭。我看見她的眼角掛著淚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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