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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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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家,她最怕老阿古來,最盼關屏山來,老阿古雖然來得不如以前勤了,但還是來了就變著法地折磨她。關屏山十天半個月地來一次,每次待的時間也不長,但他在的時候卻是思琳最感溫暖的時刻。 昨天晚上,關屏山又來了,並且說,要在這陪她住一宿。她激動得當時眼淚就出來了。從打洞房花燭那三天過後,關屏山一次也沒在她這住過,都是鬼鬼祟祟地來,匆匆忙忙地走。 原來,老阿古出門辦事,要幾天才能回來,關屏山這才敢放心大膽地在這裡過夜。兩個老婆倒是不用擔心,他不在,大老婆以為他在小老婆那兒,小老婆以為他在大老婆那兒,誰也不會有那個心思和那個膽,去敲另一家的窗戶,扒另一家的門。 這天晚上,是關屏山半年以來在她這裡最從容、最狂熱的一晚。關屏山進來的時候就笑,笑得很輕鬆,很溫和。一隻手藏在身後,讓思琳猜他帶來了什麼。思琳早已經陌生了這種遊戲,木然地搖頭。關屏山堅持讓她猜,她想了想,說:「瓜子,黑瓜子。」關屏山大笑,拿出的卻是一朵玫瑰,嬌紅嬌紅的,還帶著沁人的芳香。關屏山把玫瑰別在思琳的發間,左右端詳著,贊曰:「花美人更美,只有我的小思琳才不遜色於它。」 思琳卻想哭,怕掃了關屏山的興,終沒落下淚來。 以往關屏山來,都是自己脫衣服,三下兩下就脫個精光。這次卻穩穩地躺在炕上,任由思琳給他寬衣解帶,眼睛閉著,嘴卻在笑,很享受的樣子。 慣常的進行也不再猴急,搬過思琳的時候,還不忘把她頭上的玫瑰花正了正。 他的吻是從思琳的額頭開始的,先親額頭,再親眼睛,接著就是鼻子,耳朵,香唇,是那種輕輕的親,怕驚了美夢的親。親一口,叫一聲「小親親」,又親一口,叫一聲「小寶貝」。在身上摸來摸去的手,也是緩緩地,柔柔地,讓思琳感覺到似有一股暖流,隨著他的手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地湧過她的全身。 思琳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她嘴唇嚅動著,喃喃地說:「我的人兒,你好久沒這麼親我了。」關屏山把嘴貼近她的耳朵,用舌尖舔著她的耳垂,用那種類似巫師的聲音輕輕說:「不要說話,最甜最美的夢就要開始了,享受它吧,它會帶給你人世間少有的快樂,我的心肝,我的美人。」 那縹緲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關屏山卻已如一頭暴躁的獅子般撲了上來,他瞪著發紅的眼睛,牙咬肌棱棱著,粗野地把思琳推過來翻過去,嘴裡「噝噝」地吐著氣。 事後,思琳回味起關屏山在那一刻的表現,眼前突然出現一本武俠小說中的情節:但見那大俠手持一柄渾鐵劍,舞動著劍花,朝黑衣人直直地殺了過來。那大俠顯見是功夫了得,一交手,黑衣人頓感渾身已然被劍氣罩住,擠壓得氣喘不勻。大俠顯是不想儘快結果那黑衣人性命,劍勢來得很猛,卻在毫釐之間突將血光之勢化去。黑衣人在交手之初即已認出,這是奪魂劍法,一套再普通不過的劍法,人人會使的。卻不想到這大俠手中,立生出萬般變化。饒是自己已知來路,總還是封擋不及。大概是大俠不想再繼續纏鬥下去,暴喝一聲,劍花猛一顫,只一下,渾鐵劍就刺中黑衣人的要害,一劍血衝擊而出,但聽草叢中一隻蟋蟀輕歎一聲…… 關屏山一個輪回過後,興致卻沒有疲軟下來,摟過思琳就講在外邊的見聞,說那「花團錦簇」如何的占盡春光春色,說渾河發大水,沖來上百個死屍,全是關裡人。 思琳躺在關屏山的懷裡,雙目微合。關屏山講什麼她好像都沒聽見,儘管講的都是些奇聞趣事,她也不願分出精力去聽。她把頭偎在丈夫的臂彎裡,放鬆著身心,盡情地享受著,畢竟這溫馨來得太不易了,她甚至感到有些奢侈了。 自家破人亡後,她幾乎沒過上一天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呵護的日子。在江南學琴學畫,身上常常被罰打得橫一道傷豎一道痕。十二歲就被破了身,十六歲開始接客,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來了什麼人,牌一叫,就得扮做笑臉恭迎出去。全中國的窯姐有上百萬,可有幾個被十個沒有人樣的人輪番糟蹋?全中國的小老婆有幾百上千萬,可有幾個被夫家日日鎖在不見人氣的小屋裡,任由變態的管家恣意玩弄,懷了孩子都給你砸巴死?小時候,聽娘說過,人間大難小苦共有七七四十九種,她不知還有哪一種自己沒嘗過,還有哪一種沒受過! 關屏山連著來了三個夜晚,思琳感到自己幸福得都要瘋了。每當關屏山睡熟了,她就爬起來,穿好衣服,理理淩亂的頭髮,莊重地朝南磕頭,人們都叫菩薩為南海觀音,那她一定是住在南邊。她求菩薩保佑老鬼阿古不再回來,還求菩薩過了這個年,就把關老爺收了去,要收到天上,別收進地獄,實在不好收,就讓他病得人事不省也行。總之,她想,只要關屏山當了這個家,她的苦日子就會熬到頭了。 思琳又懷孕了。有了上次的教訓,她沒敢聲張,連洪順嫂都沒告訴。然而,這事畢竟不是說瞞就瞞得住的,沒過多久,就被老阿古發現了。 關老爺這段日子很忙,忙「東北新文化發展促進會」的事,忙滿漢全席的籌備。他歷來辦事認真,人家信得過,把這副擔子交給自己挑了,說什麼也不能辜負了。 那次的磋商會上,他許下諾言,要在「東北新文化發展促進會」正式成立的那天,給來自全東北的客人擺一個正宗的滿漢全席。這滿漢全席,他也只吃過一次,都吃了些什麼菜,他已經記不起。只記得,那宴席的排場很大,就如一個什麼盛大的儀式。 他在大南門裡買了一幢房子,足夠同時擺下一百桌席。門臉廳堂都重新進行了裝修,宴席廳四面牆上,他準備畫一些壁畫,一半取材於滿族民間傳說,一半取材于中原歷史故事。他派人專去景德鎮定做了一批食具,還打制了一些銀餐具、銅餐具。廚師也找得差不多了,都做過滿漢全席,有的還曾被請進宮裡,給西太后做過全席中的部分菜肴。宴席用料倒不難尋,雞鴨魚肉自不必說,像駝峰、鹿唇、猴腦兒、雀舌、象拔等,找來也並非難事,難就難在要隨時用隨時有。為此,他特意在城南自家地裡建了一個小型動物園,買些市場裡沒有的熊、駱駝、猴子、梅花鹿等物,養起來。還請了幾個會殺駱駝,會取猴腦兒的人,專等好日子一到,順利開席。 大肚蟈蟈隔三差五就到關府來一趟,花小尤剛剛死了哥哥,他想讓她安心靜養一些時日,就與陶三林幾個人把奔走籌備的事都擔起來。這天,關老爺從口外買的幾頭駱駝到了,他特意請大肚蟈蟈去他的小動物園看看。回到府中,大肚蟈蟈仍很興奮,不住口地誇關老爺辦事周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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