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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第十八章:莊家傳奇(1997年7月)

  1.淩晨五點半,赤身裸睡的沈青青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就像新加坡淩晨的那個電話,又是有人因為找不到王曉野才只好找她。她目瞪口呆地聽完了電話,但她這次不用把電話打到王曉野的房間,因為他此刻就躺在自己身邊。同一個溫柔纏綿的被窩裡,王曉野的昨夜與今晨分明是兩個世界,雙喜臨門轉瞬間已成飛來橫禍!他用一隻手撐著頭,對枕邊不知所措的女人說:「瞧!這就是無常,這就是戲劇化!這就是心跳!」

  湘北天樂儀錶B股在深圳交易所的正式掛牌如期舉行。按照慣例,上市敲鐘儀式本應由劉學峰執行,但宣佈執行的卻是一位陌生的副總。這使證券公司的紅馬甲們頓時疑心重重。此時湘北的一小部分人已經知道劉學峰被抓的消息,因此天樂儀錶在9:30剛一開市就被大量賣盤下拉,股價迅速跌破發行價。

  王曉野9:45離開交易大堂,打開手機一看,已經充滿了二十多個留言,全是追問發生的事。他心頭一沉,不敢告知實情,只能說有大戶震倉,想將那些小戶在低價位逼出來,然後再將股價大幅向上拉。於是基金經理們暫時按兵不動,而股評們也將王曉野的話通過各自的管道傳到市場,股價因此暫時趨於平穩,跌幅在5%之內。

  王曉野此刻最擔憂的是陳邦華的那500萬股。那本是用來釣陳邦華上鉤的誘餌,現在卻成了讓他破財的不祥之物,剛剛跟他建立起來的合作關係眼看危在旦夕!對他已沒法隱瞞真相,否則以後更難自圓其說!於是他鼓足勇氣,撥通了陳邦華的電話。

  陳邦華一聽,當即臉色變得煞白,「你必須對此負責!」他的話語已經氣急敗壞。本來他想在一個星期後出貨,因為近期新股上市第一個星期有平均45%的漲幅,他預計可以淨賺225萬港幣。但現在王曉野居然勸他在5%的跌幅之內儘快出貨,並且說已經是照顧他了。事實的確如此,絕大部分持倉者還被蒙在鼓裡。可陳邦華的感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而且「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但幾經猶豫後,他還是通知替他的持股的人將所有股票以0.98港幣掛在了賣盤上。基金經理和股評們本來信了王曉野的話,正在觀望,卻發現沽盤有漸漸增加的趨勢。11:25分,上午市臨結束前的5分鐘,突然又有一手500萬股的巨大沽盤如一座大山壓在了賣盤上,大家頓感不妙,紛紛將賣盤以更低的價格排在了這500萬股前面。

  中午收市後,更多的電話湧向王曉野。他知道再隱瞞事實已經不可能,於是宣佈:他剛剛收到消息,劉學鋒昨夜被公安拉走,罪名不詳。掛牌上市的前一天公司老總被捕!真是媒體炒做的絕佳材料,簡直像電影裡的情結。王曉野解釋說事情太突然,只能怪大家不走運!但大家看著股票下跌,心如刀攪,那都是錢啊!

  下午1:30開市,沽盤如潮水般湧來,因為劉學鋒被抓的消息在市場已經傳開。陳邦華為了將500萬股早點出貨,乾脆將貨都放在0.75港幣的價位上,但有人一看如此大的賣盤橫在那裡,趕緊將賣盤以更低價格排在前面,到下午3:00收市,股價已跌到0.68港幣。第一天上市跌幅達32%,創B股紀錄,而陳邦華一股都沒賣出。他惱羞成怒,要求王曉野儘快趕到渤大商量如何解套,順便商談渤大機械的計畫。此乃不祥之兆!王曉野說給他一天的時間想辦法,後天就去渤大。

  第二天,湘北天樂儀錶B股的形勢仍然很差,沽盤堆積如山,買盤寥寥無幾,由於從上市交易的第二天起,股票交易就受漲跌停板正負10%的限制,最後股票再下跌10%,跌到了0.62港幣。

  王曉野被四面八方的詢問、責備和怒駡搞得焦頭爛額。他乾脆一個人躲起來打坐、冥想。捋清思緒後,他想到了一個人,他就是香港股票圈內著名的莊家,外號叫「錘子鄭」的鄭雄。

  2.鄭雄出生於廣東南海縣。他十八歲時,廣東人流行偷渡香港。而香港當時在一定程度上允許大陸人偷渡,因為當時香港經濟正是處起飛階段,急需廉價勞動力,因此港英政府實施所謂「壁壘政策」,即如果偷渡客能躲過香港員警的追捕而進入香港市區,就可以成為合法的香港居民。「壁壘政策」的實質是,如果那些偷渡客能夠躲過追捕而進入香港市區,則證明他們的體力和智力都不錯,所以「壁壘政策」成了香港政府挑選精壯勞動力的一項人口政策。

  鄭雄當年和三個地富子弟被民兵和邊防追堵時差一點被捕,因為其中一個是瘸子,跑不快。他們從深圳南頭下海,在海中不知遊了多久,終於在夜色中登陸,結果第一個上岸的居然是那個瘸子。有一個中途氣力不支,被海水吞沒。鄭雄在月光照射的海灘上撿到一張「萬寶路」的香煙盒,便斷定已經到達香港境內。三人趴在沙灘上失聲痛苦,為失去的同伴,也為幸運的自己,但他們已沒有眼淚。逃離大陸之夢終於成真!而死亡與自由原來只有回頭一瞥的距離。葬身海底的那個夥伴是個父母雙亡的地主子弟,因為在挨鬥時遭毒打,腦部和肝臟都有內傷,所以身體不支,提前脫離了人間苦海。

  三人都成功進入香港市區,成了合法居民。來香港的頭幾年,鄭雄做過很多苦活,先成為一名建築包工頭,後來他將業務集中在舊樓拆遷改造。因為香港是法治社會,發展商要和舊樓的每一個業主達成協議,讓其得到滿意的補償才可以拆遷。結果有些業主漫天要價,故意不搬,被俗稱為「釘子戶」。而鄭雄在行業裡的大名叫「錘子鄭」,顧名思義,是專門對付「釘子戶」的。他的策略很簡單,既然「釘子戶」依仗法律耍賴,我就不和你玩法律。結果這些「釘子戶」就經常會受到地痞、流氓騷擾,不是大門被淋上紅漆、倒下髒物,就是屋裡被人塞入癩蛤蟆。總之,「釘子戶」們要耍賴,就會坐無寧日。如此這般,鄭雄一一拔掉釘子,成功拆樓重建。但能拔釘子者,幾乎就是半個黑道人物了。

  鄭雄的房地產生意做得很紅火,八十年代初他竟然將其公司在香港交易所上市。但八十年代中期中英兩國政府就香港前途的談判,對回歸大陸的恐懼令香港的股市和樓市大跌。但奇怪的是,鄭雄公司的股票價格卻長期屹立不倒,猶如香港股市的長青樹。整個八十年代,他的股票不斷上漲,上漲之後又不斷配股、增發、拆細,前後翻了幾十倍,成為無數投資者追逐的股票。

  進入九十年代,鄭雄的厄運開始降臨。先是有報章揭發其上市公司的資金被鄭雄挪用,導致其股價不跌的神話破滅,然後是香港交易所和證監會介入調查,接著香港警署商業罪案調查科也介入。最後真相被公開,原來這些年來,鄭雄不斷挪用公司資金,再用這些資金去推高自己公司的股價,股價在高位時,再從市場上抽水集資,然後將集資的錢再挪用到外面進一步推高自己的股價,如此循環往復。真相被揭露後,公司股價狂跌,最後變成一堆廢紙。鄭雄也因為欺詐和盜用上市公司資金而被判入獄三年。

  鄭雄出獄後成了香港股市的「禁入」人士,即不允許出任上市公司董事和公司高級管理層。但鄭雄身體依然健壯,有規律的牢獄生活反而令他精力更充沛,雖然他不能在上市公司任職,但可以炒股。此外,他還在獄中結識了一位與臺灣高層關係緊密的人,所以他出獄後找到對台的情報部門,聲稱可以利用這層關係來做一些對台的情報工作。經過幾次考驗,鄭雄提供的情報證明有一定價值,於是他得到一定程度的信任,也給自己找到了一把保護傘。

  鄭雄重入股市時,正逢中國的B股和H股在香港市場上推出,這些股票成為鄭雄出擊的重點。鄭雄讀書不多,但學習能力強,反應快,對錢的嗅覺尤其靈敏。多年在股壇縱橫,特別是曾長期操縱上市公司的經驗,使他對股市更具有獨特的敏感性,他對中國股票的判斷事後證明都很準確。如同拔釘子有其絕招,鄭雄炒中國股票也有獨特的一招,就是搞定上市公司的董事會秘書,簡稱董秘。董秘的權力雖然不大,但公司所有的內部消息卻都通過他與交易所傳遞,而這些消息對鄭雄意義重大!提前一分鐘知道,在股市裡就意味著千百萬地賠或賺!

  鄭雄憑藉這一套獨特的中國股票操作模式,在出獄後迎來了事業上第二波的輝煌。一方面他搞定一些上市公司的董秘,趁機猛炒內幕消息,另一方面,他利用中國股票流通量少的特點,對某些股票進行屯積、包圍,然後幕後做莊操控股價,結果「錘子鄭」在香港金融圈裡再次成為如雷貫耳的名字。

  3.王曉野專做中國股票,自然知道「錘子鄭」的名聲,還經朋友介紹與他吃過兩頓飯,在幾次股票銷售時少量照顧過他一些。但他們從未有過緊密合作。這次天樂儀錶事件令王曉野深感壓力不一般,尤其是陳邦華的被套,直接影響到渤大機械項目。四面楚歌之際,他想到了鄭雄。但他並非指望鄭雄在股市上解救自己,而是想利用鄭雄的關係將劉學鋒解救出來。如果劉學峰能放出來,就說明天樂儀錶的經營問題不大,股價就自然會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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