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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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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油水可撈,它會退嗎?華北食品實在太爛,過去三年的賬怎麼做都做不出利潤來,根本滿足不了香港交易所的要求。金建國一狠心,就逼著公司自已的財務人員硬將過去三年的帳目做成了一套年年盈利的報表,明白吧,硬做的。」陳融順勢將華北食品H股上市的招股書草稿遞給王曉野。 「原來如此!」王曉野現在明白,公司做了假賬,裕興如果做下去,就要冒違規的風險。一旦被查出,裕興就要和公司一起背上欺詐的罪名,共同承擔民事以及刑事責任。此外市場風險也很大,如果投資者發現破綻,這股票還怎麼賣?只能自己掏錢吃下來,但吃下一家做假賬公司的股票,不明擺著送死嗎? 王曉野翻開招股書,見公司過去三年的財務報表裡,是幾組非常漂亮的資料,公司的銷售額和淨利潤每年都以超過30%的速度增長,而且每年的淨利潤都100%地分紅給股東。僅從資料來看,這是一家快速成長的企業。王曉野就銷售、成本和利潤三個點一問陳融,就出現了另一幅畫面。公司的銷售額裡面充滿了水分,一半以上的銷售訂單不是來自客戶,而是母公司偽造的訂單。 母公司買貨之後,就安排一筆周轉資金以銷售額的形式進入公司,這樣銷售額就被做大了。銷售額做大後,成本依舊,公司的稅前利潤就做大了。可是所得稅呢?如果要交稅就抬高了做假賬的成本。但妙的是公司的所得稅不用交了,因為公司申請到了高科技企業稱號,所得稅享受五年免五年減半的待遇。賣食品的企業就這樣被做成高科技企業!最後,華北食品每年稅後利潤100%用來分紅,這構成整個假賬遊戲的另外一個關鍵。公司上市前,母公司是它惟一的股東,稅後利潤如果100%分紅,等於這筆錢全部又回到了母公司手中,又成為下一年再做大銷售額所需要的周轉資金。整筆周轉資金在公司裡面走了一圈,最後以分紅的方式出來,然後再進入公司,再出來,如此循環往復,公司的賬看上去就有點像一種風景,遠看更美! 「既然公司做的是假賬,給券商帶來這麼大的風險,為什麼陳邦華不趁勢將這個項目停下來呢?」王曉野問陳融。 「你說得倒輕巧,渤大市政府當初為了爭取這個H股的指標,花了多少心血和公關的代價,浪費一個H股指標就是政府的一大敗筆,陳邦華能承擔起這個責任嗎?如果項目因為裕興證券要退出而停頓,矛頭就會順勢對準陳邦華,弄不好陳邦華的枱底交易也會暴露,那他的位置還能保得住嗎?說不定還要坐牢。另外,付給各仲介機構的費用已經超過1000萬港幣。如果公司一分錢沒有融進來,反而支出了1000多萬,這個責任陳邦華也承擔不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楚了:王曉野雖因天樂儀錶B股陷入危機,但陳邦華卻因為天樂儀錶B股和華北食品H股陷入了雙重危機。兩相比較,天樂儀錶上僅僅是金錢的損失,而華北食品H股的危機要嚴重得多,因為這直接關係他的仕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因此陳邦華突然對天樂儀錶不那麼在乎了,反而趁機利用王曉野的內疚心理來逼他解決自己危機,於是他的危機也成了王曉野的危機。 王曉野被推向了一條更湍急的河流!拒絕陳邦華只會導致兩人的關係破裂,渤大機械項目亦將出現障礙!天樂儀錶的危機已經得罪了許多老客戶,如果現在又丟掉渤大機械H股……他不敢多想!新加坡那邊,斯蒂芬.彭正得意地在公司內部炫耀自己眼光銳利,說他一接觸天樂儀錶的資料就知道不是好貨,所以一直堅定地反對這個項目,但王曉野標榜自己最瞭解中國國情,才造成如此結局。 王曉野安慰自己,人的遊戲不就這樣嗎!明知痛苦,但甘願忍痛活著,只因種種誘惑可麻痹、稀釋痛苦!痛苦讓人生遊戲的難度增大了,但刺激和快感也跟著增大。他提醒自己:形而上的昇華畢竟要從形而下的經歷中總結和提煉呀!孟子不也說,必先勞其筋骨,餓其肌膚,勞其心智麼?我的命在卦書上講得更直白:富貴險中求! 漸漸地,他進入了一種被自己稱為戲劇化的人生,他發現人生本來就是戲劇化的,不管你願不願意。佛教講的「無常」,或《易經》中的變化,就是這戲劇化過程。易者,變也!萬物皆在易,人生亦然。他愈來愈認同冒險,因為他覺得人生本是一次冒險,無論你信不信、願不願,人生實際上始終都處於冒險狀態。戲劇性,意味著喜、怒、哀、樂和酸、甜、苦、辣全有,還有不盡的懸念,懸念就有戲;冒險意味著明知危險,還要衝上去體驗,因為玩的就是心跳啊!最迷人的懸念顯然是死亡。 想通了這一切之後,他決定乾脆這一陣留在渤大市,這樣既可逃避各客戶對天樂儀錶的追問,又能安定下來集中對付這多重危機。 3.王曉野在酒店裡閉門謝客,關掉手機,連沈青青和朱倚雲的電話也不去管了。本來他除了忙所謂事業,腦子裡想的主要是浪漫和漂泊之事。如今殘酷的現實如同突襲的寒流,將浪漫的花草凍得奄奄一息。他感覺自己被拋入了危機的大海,陰霾密佈的海面在驅散他心中陽光燦爛的度假海灘。濁氣上升,清氣下降。關鍵時刻,惟有躲開女人獨處,集中精力,此乃人間妙法,也是一種自己與自己無奈的對峙。陰陽,就在人之內,而人就是一個宇宙。說人是按照神的樣子被造的,肯定是這意思,他想。 他篤信靜的魔力!靜思了一天,他覺得把兩個專案的問題和策略都想清楚了。無非又是一把狂賭!如果輸了個精光,也許那正是我的靈魂嚮往的境界!別忘了,一切都是遊戲!一切!知道嗎? 他打電話給陳邦華,說華北食品H股他願意承擔下來,並且保證發行上市成功,但有一個條件,就是曼哈頓證券的位置只能是聯席國際協調人,裕興證券仍然擔任國際協調人,理由是裕興證券已經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如果臨陣換將,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懷疑和聯想。而曼哈頓證券作為聯席國際協調人,將負責上市環節中最困難的一環:股票銷售。他強調這個方案也需化大力氣才能說服自己的老闆。 陳邦華聽了王曉野的建議,想了一會兒說,「我考慮一下吧!」 王曉野的想法是,繼讀讓裕興證券做主角,由它去應付香港交易所,承擔法規上的風險,而曼哈頓證券負責股票銷售,只承擔市場的風險。如何避免市場風險,他心中已經有了譜。估計陳邦華需要一段時間考慮他的提議,因為陳邦華還要和裕興證券再達成一些交易。他趁此空擋打電話給朱倚雲,要她召集孫樹和、徐福生以及財務部門的人,說他要和他們開會討論母公司挪用二個億資金的難題,因為他已經想出了辦法。 如果只按程式安排上市,誰都會。但如何衡量一個好的投資銀行家,就如同衡量一個好律師,主要看其解決問題的能力。中國上市公司長期在法律不健全的環境下運行,違規違法的事如家常便飯!如何解決這些遺留問題是對投資銀行家能力的考驗。 王曉野的能力很另類。他很早就意識到中國扼殺另類的嫺熟,無論那種另類,左右通殺。所以他認定:中國壓根兒就是一個扼殺天才的社會。若你認定自己是個天才,或稍有天才的潛質,可你又不幸是個中國人,那麼你要幹的只有一件事:逃!而且是蹽開蹶子,逃得越快越好!否則你只能把自己異化成一個按中國的潛規則行事的人才有戲。可這種人其實也是天才,很難憑後天努力而成。 早在大學期間,王曉野就因成立馬列讀書會、提倡研讀馬列原著而被視為「極左」的另類,因為他發現許多號稱信奉馬列的人其實根本不懂馬列;同時他又寫文章建議將海南島租出去讓各國自由開發,就像租出香港那樣,但不是被迫而是主動割讓,因為他發現凡是逃出祖國魔掌的地方和人都比祖國來勁多了。那時海南島還沒有被中央劃為特區,他的如此另類就被視為「極右」的另類! 在人生的磨礪下,王曉野沒變圓滑,而是變得更加另類了。每當遇到難題,他首先考慮的不是通過政府或正規途徑解決,因為他對政府的能力毫無信心,他認為如果政府的作用為零你就應該感激了,因為政府往往起副作用。他的本能反應總是繞開政府法規將問題解決。這種反向思維模式使他成為投資銀行界的一名異數,他以出怪點子著稱,而且一個不行再換一個,直到山窮水盡才會坐下來商量如何走正規途徑。按這種思維模式操作的結果卻效果顯著:他主理的上市項目成功率遠遠超過同業的平均水準。 朱倚雲總算看到王曉野恢復了往日的神態。他又開始充滿自信地侃侃而談,「首先,我們把那兩億資金分成兩個一億來解決。第一個一億用本次H股招股收入來解決;第二個一億用南海證券的關聯公司南海商業銀行配合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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