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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們幾個孩子折騰了一夜,還是被大人們趕著去上學。大夥在路上都議論鬼媳婦是如何把二癩子吃掉的,是怎樣吃得連一根骨頭都沒有剩下。那二癩子的"小雞雞"就更找不到了。總之,我們都在給自己增添恐懼感。算計著,自己曾經去過多少次墳地,尤其是在夜裡去過的那些玩耍的時間,是否驚動過那可怕的鬼媳婦。但是當我們迷迷糊糊又忐忑不安地走到校園大門前的時候,忽然間讓我們眼前一亮,一下子都來了精神。尤其是我,眼睛都有些直了。我們看到了六姐:新來的美術老師。她仍穿著她那件鮮豔奪目的花裙子,大大的眼睛,皮膚白白嫩嫩的,兩個黑黑的小辮兒隨便的搭在她那略略鼓起的胸脯上,個子比我高半頭的樣子。活脫脫的一個城市女孩。那個時期,城市女孩的概念在我們的眼裡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們村裡的女孩沒有花裙子沒有白白嫩嫩的皮膚沒有大大的眼睛更沒有那樣的微笑和那樣讓人難以忘懷的笑聲……

  是的,她就那樣微笑地站在校園的門前,看著學生一群群的從她的身邊經過。她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孩子們驚奇的目光,微笑著注視著大家,她的目光好溫暖呀,一下子就把昨晚帶給我的那些恐懼感吹掃得乾乾淨淨。

  "你好,小病孩兒!"她居然在和我說話。我呆站了一下。在夥伴們的笑聲中,我才反應過來,她在逗我呢。我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就飛似的跑向了教室。好在今天我們沒有美術課。哪會兒想到,更讓我難堪的事還在後面。

  3

  那件事還是緣于郝支書的一句玩笑話,其實就是酒話兒。

  突然有一天,我們村四周的大地上冒出了許多許多的水泥方塊和鐵塊組成的怪物。它們有一個個大大的鐵頭和兩個黑黑的鐵膀子,在四塊水泥垛子的支撐下,上下翻滾著,就像一個個虔誠的教徒在不知疲倦的磕頭一樣。我們管它們叫"磕頭機"。父親解釋說這是油田用的抽油機,可以把地底下的寶藏給抽上來為人類服務。緊接著我們學校的附近就建起了一溜的紅磚水泥平房,住進去一幫穿著油滋麻花的油田打井人,門口還掛了紅漆大牌子,叫什麼石油指揮部。那天石油指揮部叫歐陽的指導員帶著兩個人來我家裡找我的父親,操著南方口音說他們在為祖國打井找油,四處奔波,孩子上學就成了問題,能不能讓幾個油田子女來村裡的小學讀書?父親表情嚴肅,說,來吧,有多少孩子我們都收下,只要你們不嫌棄我們這裡就好。歐陽指導員激動地握住了我父親的手連聲說謝謝謝謝。我父親又說,你們辛苦了,今天就都不要走了,在我家裡吃頓飯吧。歐陽也不客氣,說:行!但是飯菜必須由我點。然後一使眼色,跟著來的兩個人就要走,父親急了說你看你看,你怎麼能讓他們兩個走呢?歐陽說他們還有事,馬上就回來的。父親這才放了他們兩個走。歐陽說我喜歡喝你們東北的"大高粱酒"啊!還有豬肉頓粉條子,還有本地小雞啊,對了還有白白的大饅頭!父親一聽就有點愣住了。我也知道,家裡沒有一點的豬肉,更別說什麼粉條了,小雞倒有幾隻,但那都是媽媽的寶貝,是下蛋的母雞啊。尤其是"大高粱酒",可是要4塊錢才能買來的酒啊。當時父親的工資是每月36塊5角,全家7口人的活命錢啊。

  但是父親沒有再說什麼,悄悄把哥哥和我叫到了一邊。從口袋裡取出僅有的兩張5元的鈔票說,去到供銷社買酒和肉。我心裡突然感到酸酸的,我知道這錢是父親積攢下來給我的太祖母也就是父親的奶奶買油茶麵用的,當時太祖母已經81歲了,和我們住在一起。老人最喜歡吃的就是油茶麵。正當我和哥哥要跑出院子的時候,一輛寫著東方紅三個紅色大字的鏈軌拖拉機發著"突突突突"的聲音停在了我家的門前,後面跟著一幫孩子在歡叫。那個年代,鄉村的孩子能看到拖拉機,不亞於我們現在發現了UFO一樣。正當我和哥哥發愣的時候,從車上蹦下來兩個人,就是剛剛離開我家的那兩個石油工人,他們開始往我家裡搬東西,有豬肉、粉條、麵粉,對了還有兩瓶"大高粱酒"。父親從房間裡奔了出來說,這可不行這可不行這可不行!我怎麼能讓你們拿東西呢?歐陽指導員一下子把我父親抱住了,說我瞭解你們的處境,您要是不收,我們的孩子就不往你這裡送了。我忽然發現父親的眼睛有亮光在閃,那是淚花。在我的內心深出有了一種莫名的震撼。那段日子對於我來說,真的是終身難忘。

  父親叫我找郝支書和其他幾個生產隊幹部到家裡來陪酒,其中就有涼子做民兵連長的老爸。席間,我幫著媽媽端菜,郝支書喝得滿臉通紅,見到我就喊:"看到沒?這小子就是我的養老姑爺!"大家都哈哈地大笑。歐陽指導員看著我說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呀,居然敢用小板凳打丈母娘啊!看來郝支書把我的壯舉都跟大家說了。羞得我放下菜就想跑,母親在旁邊打趣地說:"老二出生的時候,我和他爸還以為是個丫頭呢,沒想到還是個小子。"歐陽就笑著說:"這小子長得挺文靜的,還真像個丫頭!"氣得我摔門就跑了。

  那天父親喝多了,原因是歐陽指導員強烈要求要給學校做一副籃球架子,並負責買籃球。並保證說用的都是邊角廢料,讓我父親放心,他絕不幹違反原則的事兒。為此,父親高興壞了,他的整個身心都放到了學校建設上了,有時候恨不得把家都搬到學校去。當時,一個鄉村小學的操場上要是能有一副籃球架子,簡直就是一種夢想。

  人世間有很多的事情很難讓你說得清楚,真的是一個"緣分"能解釋得了的嗎?有誰能想到16年後歐陽指導員會成為我的頂頭上司:我做團委書記,他是黨委書記。

  第二天一大早,涼子就背著書包來找我上學。我急急忙忙的胡亂吃了兩口玉米餅子,就跑出了家門。涼子說你媳婦還真美哎!我說什麼我媳婦?涼子說就是郝六姐郝老師啊。我說什麼啊,瞎說!涼子說我爸昨天在你家喝完酒後回家說的,說你是郝支書的養老姑爺,你爸說他四個兒子,把你送給郝支書做養老姑爺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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