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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4

  我說是呀,不早了。

  春子打開了床頭的小櫃,取出了一疊面值十元的鈔票,大約有一百元左右的樣子,塞到我的手中說:"我現在有工資了,你也該買點自己穿的衣服了。"

  我的臉又熱了起來,自己穿的仍是軍裝,只是沒有了軍銜標誌而已。其實自己家裡也沒有什麼好的衣服,多半都是哥哥穿小穿舊的衣服。我從來就沒有想過給自己做一套新的衣服呢。長這麼大,我最喜歡的新衣服就是我曾經穿過的那套嶄新的軍裝。

  "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錢……真的,春子……"我把錢放到了身邊的小型的寫字桌上,轉身就走。

  春子拽了我一下衣服,大喊:"氣人呀你……"

  在回家的路上,父親並沒有開動摩托,而是用手推著摩托車,邊走邊對我說:"給你安排好一切的,是你歐陽叔叔,沒錯。但都是小春這丫頭的主意。歐陽兩口子也是拿這個寶貝女兒沒有辦法呀。從開始進他們家的門,我就覺察出有些不對了。你看出來了嗎?孩子?" 夜色中,我點了點頭,同時還"嗯"了一聲。

  "一切隨緣吧,小春對你的感情是沒得說。但是,從歐陽兩口子的談話中……"父親停了下來,啟動了摩托車。

  "我明白的,爸爸,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我突然大聲地對父親說。也好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的心裡難受極了。

  那夜,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不能入眠,我趴在炕上,雙手支著下巴頦,凝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一直在胡思亂想著,想著六姐,想著孩子,想著春子,想著歐陽書記和春子娘……想著未來的工作……但這一切我並不知道結果會是個什麼樣子,自己最終會做些什麼。最後想到的,還是六姐和孩子。陣陣寒風吹打著窗子,發著"呼呼"的響聲,讓我感到恐懼。這種恐懼已經侵襲我很長一段時間了。尤其是在刮狂風下暴雨的黑夜,我就會立刻想到六姐和孩子,想像著六姐抱著孩子孤立無援地掙扎在狂風暴雨裡……嘴裡呼喚著我的名字……有的時候,我都有些絕望了,恍然間就感覺那是一場美麗而淒慘的夢。

  家裡不久真的安裝了電話,為便於父親工作,是縣公安局給安裝的。還有個原因就是父親工作非常突出,年年都在全縣所有派出所評比各項工作中名列前茅。父親還在一次打擊刑事犯罪的戰役中,榮立了二等功,公安部頒發的二等功獎章閃亮閃亮的。所以,我感覺是公安局的領導也有獎勵的成分在裡面。要不,家裡是很難拿出近四千多元錢去安裝家用電話的。

  父親原來手裡總拿著像個小收音機般大小的對講機高喊。

  看著電話,我就想,用不用給春子打個電話呢?

  但還是春子先給我來了電話,我不知道她是怎樣得到我家電話號碼的。在電話那頭,春子告訴我說,她要出差一些日子,去給單位進設備。讓我先不要給她往單位打電話了,打電話也找不到她的。並說,她回來的時候,會及時和我聯繫。

  聽她的聲音很微弱,像是很疲憊的樣子。

  一九九一年六月一國際兒童節那天早晨,給我的印象是那樣的深刻:家裡的電話響個不停。接聽電話的是正要出門上班的父親。當父親放下電話的時候,正巧我從炕上爬起來,想問問是誰來的電話。父親含笑看著我說:"孩子,通知來了,你明天就要到油田的單位報到了!"

  我愣愣地看著父親,恍然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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