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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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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青年點了,東雪梅竟不自覺地冒出一句:「要是宗偉光還在點裡多好哇,他一定會為我高興的。」 雷大鵬說:「宗偉光真可惜……你別著急,再過幾年他不就出來了嗎?」 「嘀嘀」,車後突然響起了汽車的鳴喇叭聲。那聲音急促、刺耳,看樣子是讓雷大鵬的馬車往道邊閃一下。 雷大鵬頭也不回,說了一句:「叫什麼,急著找死呀!」隨後吆喝著馬兒往道邊靠。 「那不是宗偉光嗎?」東雪梅像發現了什麼,眼睛直勾勾盯著坐在汽車副駕駛位置的那個青年。也許那個人長得太像宗偉光,或者是東雪梅思念心切,產生某種幻覺。 那輛大貨車鳴叫著已逼近這輛馬車,帶著呼呼的風聲正要超過去。 「偉光——你停一下。」東雪梅沖著那輛貨車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雷大鵬扭過頭說:「東雪梅,你喊啥?那不是宗偉光。」 東雪梅此時不顧一切跳下了馬車,高喊著:「偉光,偉光,我來了。」向急駛而來的汽車直撲過去。 雷大鵬驚得「啊」的一聲鞭子落地。他跳下馬車高喊著:「東雪……」「梅」字還沒出口,就見東雪梅被迎面急駛的汽車撞出十幾米遠,重重地摔倒在地。司機打了一把輪,一腳急刹車。汽車發出刹車的拖帶聲,沖出十多米才停了下來。司機探出頭來,粗魯地吼著:「你他媽的瘋了!擋什麼道?」 雷大鵬氣得眼珠通紅,沖著那司機吼道:「你他媽的瞎了,沒看見撞人了,還不快下來!」 「下來個屁!她躺在那兒裝死。」司機將頭縮回去,腳踏著油門一打方向盤,汽車竟開走了。 「你他媽的給我停下,停下!」雷大鵬沖著汽車吼道。可那汽車像脫韁的野馬早躥出好遠,揚起濃濃的塵土,消失在公路上。 雷大鵬急忙來到東雪梅的身旁。只見東雪梅頭部的周圍是一攤殷紅的鮮血。他大聲呼喊:「東雪梅,東雪梅。」 大夥兒七手八腳一通忙活,將東雪梅抬進她的宿舍。方怡玫望著早晨還活蹦亂跳、興高采烈地說著要去縣城裡給她買好吃的同伴,此時竟然撒手人寰,頓時感到五雷轟頂,悲痛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一下撲到東雪梅的身上,緊緊抓著東雪梅冰涼的手,哭喊著:「雪梅,雪梅,你醒醒,你醒醒啊。您怎麼就這麼匆匆地走了,啊……」 崔紅英、韋翠花等一幫女青年站在一旁,望著炕上的東雪梅,哭成一團。 這時,吳大山、達子、雷大鵬走進了屋,頓時陷進了一片哭泣中。屋內的氣氛沉悶、壓抑,令人窒息。 吳大山緊鎖著眉頭,注視著東雪梅,淚珠悄悄從他的眼眶裡流了出來,他咬緊嘴唇,極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半晌,他緩緩抬起頭,聲音顫抖著說:「人死不能複生,營裡出錢為她打口棺材,讓東雪梅有個安身之處,她太可憐了……」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達子輕聲問道:「是不是先給她家裡去封電報,告訴一聲?」 「別,先別驚動她家裡了。她的父母聽到這個信兒能承受得了嗎?」吳大山聲音異常低沉,「她眼看就要回城了,可是卻倒在這裡,我……我真的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的父母啊!」 吳大山轉過頭,對雷大鵬說:「大鵬啊,你回城後,替我到東雪梅家問候她父母,暫時先別告訴這個噩耗,就說她有病住院了,找個適當的機會再告訴她家人吧。」 雷大鵬默默地點點頭。 吳大山又向達子和崔紅英交代了去縣公安局報案和東雪梅的後事處理,這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屋去。 第二天上午,公安局來人勘察了現場、驗了屍。下午,棺材打造完畢,東雪梅靜靜躺在這粗糙的木板做成的狹小的「房間」,被眾人抬到青年點房後那片荒灘上,輕輕地放進挖好的坑中。不大工夫,就在這裡隆起了一個墳包,周圍生長著一大片紅堿草。這些尺余高、通體紫紅的野草緊緊簇擁著,在秋風中抖動,像一塊紅地毯鋪在這片鹽鹼灘上。 韋翠花頭髮蓬亂,跪在地上不住地拍打著墳包,大聲哭泣著:「雪梅,雪梅,你死得好慘啊!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方怡玫趴在墳上失聲痛哭,不住地喊道:「雪梅,雪梅……」我像木頭人似的呆立在墳邊,望著韋翠花、方怡玫悲天哭地的樣子,心裡一陣陣發酸。 方怡玫此時無所顧忌地大聲哭泣著,淚水在她的臉上肆意流淌。她的肩頭不住地抖動。平時在人面前,她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哭,只有在這種場合,當別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暫時忽略了她時,才有了盡情宣洩心中悲痛的機會。她用悲淒的哭聲傾訴對故友的深深懷念,發洩心中那難以名狀的痛苦。 第二十一章 雷大鵬走後,黃樹山找到營裡,將黃樹田調到我連當了車老闆。 黃樹田是我上葦塘時就認識的。當時他住在另一間屋,彼此沒什麼來往。我對他不甚瞭解。但他瘦小的身板,獨特的面容,卻讓人過目難忘。 這天,他趕著馬車來到場院搬運稻子,胡立仁站在我身邊悄悄地說:「哎,你看那傢伙長得像誰?」 「像誰?」我一時摸不清啥意思,狐疑地望著胡立仁。 「你這個小『老九』,肯定看過《巴黎聖母院》吧?」胡立仁瞅著我,「你好好想想書中的人物。」 我這才仔細打量起黃樹田。他個不高,身子骨幹乾巴巴,頭很大,紫黑的臉,牙齒被旱煙熏成了黑色。鼻頭很突出,眼睛一隻大一隻小,是人們常說的那種雌雄眼。他平時不愛吱聲,但一說話就甕聲甕氣,仿佛那音不是用嘴,而是從鼻子裡發出的。我自然聯想到《巴黎聖母院》中那個醜陋的敲鐘人。我睜大眼睛看著胡立仁裝作不解的樣子說:「我想不起來他像誰。」 「嗐,你真想不起來啦?」胡立仁故意賣弄起來,「就是那個敲鐘人啊。」 「你怎麼把貧下中農跟那醜陋的人比。」我說,「他長得確實有點像,可敲鐘人別看長得醜,可心眼兒倒不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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