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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我定了定神,說:「這書是我從垃圾箱撿的,留燒炕用的。」

  「你唬誰呀?這兒他媽的哪有什麼垃圾箱?」

  「這是在瀋陽時,一個老教授被抄家,書被扔到垃圾箱裡,我從那兒撿的。」

  「放你媽的狗屁,你小子他媽的睜眼說瞎話。反革命的子女沒一個好餅。」黃樹山騰地站起,上前給了我一個耳光,「證據在這兒,你還抵賴。你知道這是什麼性質?定你個反革命也不屈。」

  我知道壞事了,讓黃樹山抓住把柄還有好?我低頭不語,後悔自己太粗心大意。平時我都是躲在別人不輕易去的地方偷偷看,回來鎖進箱子裡。昨晚去看方怡玫,順手把書塞到褥子底下,回來半夜忘了鎖起來,不想卻被這個刁滑的黃皮子翻到了。看樣子,他早就注意上我了,這一定跟方怡玫有關。

  「你他媽的交代不?」黃樹山氣得踢了我一腳。

  「剛才我不是說了嗎?你還讓我交代啥?」我低頭說著。

  黃樹山小眼睛轉著,又從炕上拿起一個卷了邊的筆記本問:「這是啥?」

  我睜大眼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是被大家偷摸傳看的手抄本《少女之心》嗎?我只看過幾頁,裡面有露骨的性描寫?這還了得?咋跑到黃皮子手裡了?

  「你小子還看什麼《少女之心》,真他媽的流氓。」黃樹山嘿嘿尖笑著,「你他媽的思想咋恁骯髒?早夠判刑的了。」

  我憤怒地瞪著他:「你這是栽贓,我哪來的什麼手抄本?」

  「你小子還嘴硬,從你褥子底下翻出的還不承認。」黃樹山掄起筆記本照我臉上抽去。

  我只覺臉火辣辣的。我頭一晃叫道:「你幹嗎打我?」

  「你小子敢頂嘴,母看你他媽的皮緊啦。」黃樹山說著沖那民兵一擠眼。

  「在這兒還不老實。」那倆民兵心領神會,上來對我就是一頓拳腳。打得我鼻口出血。他們打累了,就站在一邊抽煙。

  天黑下來。黃樹山見我仍沒認錯,沖那倆民兵說:「你倆換班吃飯,在這屋看著這小子,別讓他跑了,母先回去了。」

  黃樹山揚長而去。隨後,那倆民兵鎖上門,吃飯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倆回來了。

  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對他們說:「你們能不能上伙房給我打點飯,過後我還你們雙倍的飯票。」

  「你不是有精神食糧嗎?」他倆指著炕上的《青春之歌》,「你就忍一頓吧,老實在這兒蹲一宿,省得咱哥們兒費事兒。」

  其中一人撿起炕上的手抄本剛翻了幾頁,眼珠子就粘在了上面。另一個將脖子伸過來。他倆互相遞了個眼色,說:「咱倆先到外面涼快一會兒,讓這小子自己反省吧。」倆人拿著《少女之心》走出屋,哢嚓鎖上了門。

  我垂頭喪氣地蜷縮在牆角,手被繩子勒得生疼。我想從窗戶跳出去,可抬頭一看,窗戶上不知啥時釘上了木板,只能從板縫中透過一點可憐的陽光。我完全與外界隔離了。我想解手可手卻夠不著褲腰,憋得亂蹦。後來實在忍不住了,我便站在炕上對著黃樹山平時蓋的被子不顧一切地澆上了,那腥臊的液體順著我的褲角淌到被子上。我罵道:「你個黃皮子,今天我也給你來點兒臊。」我懊惱地沖著窗外大喊大叫,用腳咣咣地踹門,可就是沒人搭理。我折騰了半天仍無濟於事。後來我終於精疲力竭,倒在炕上困乏地睡去……

  第二天,黃樹山進了屋,將我踢醒:「這屋啥味?你小子真他媽的沒心沒肺,讓你上這兒睡覺來啦?咋樣?這一宿挺舒服吧,想好沒?」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瞥了他一眼沒吱聲。

  黃樹山冷笑道:「你小子真是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母問你,周慶福為啥給你二十塊錢?他是不是發展你啦?你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這個黃皮子,咋又把我和周慶福聯繫到一塊兒?他啥意思?我思考著對策。

  「問你話呢?」黃樹山上來踢了我一腳,「不老實交代可沒好果子吃?」

  我說:「黃隊長,這都是哪百年的陳芝麻爛穀子啦。營長早就在會上有了定論,你讓我交代啥?我要被周慶福發展了,早被判刑了,還能拖到今天?」

  「你小子就他媽的嘴硬,」黃樹山小眼睛盯著我,突然尖聲問道,「前兒晚上,你跟方怡玫上哪兒勾搭去啦?你倆都幹了些啥?」

  啊!繞了半天,原來還是為我和方怡玫的事兒。這個黃皮子真他媽的陰損。我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說:「你管得著嗎?我倆的事兒不用你操心。」

  「什麼?母是隊長,要對你負責。」黃樹山眼珠子轉了轉,態度稍微緩和下來,「你也不想想,你跟方怡玫搞什麼物件?兩個出身不好的子女在一起今後能有什麼前途?你要是明白人的話,趁早跟方怡玫一刀兩斷。看你年紀輕輕的,咋淨幹糊塗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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