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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那天晚上,全連集中到了伙房。黃樹山叼個煙捲坐在凳子上。他示意崔紅英主持評議會。崔紅英站起身,首先宣佈了招工的條件,特別強調了年齡要求,然後讓大家提名。

  鄭義平首先提我,擺出了我一大堆優點。此時,會場出現了暫時的寂靜。

  邱玉明眨巴著小眼睛瞧著大夥兒,最後將目光落在田達利身上。田達利心領神會,馬上站起來提了邱玉明。隨後,又有幾個人跟著提邱玉明,對邱玉明的讚譽不絕於耳。

  鄭義平一看就知道,邱玉明背後活動產生了效果。他感到苗頭不對,焦急的目光在大夥兒的臉上掃過,希望能有其他的人站出來替我說話。

  鄭義平環視的目光恰恰與韋翠花相遇。韋翠花臉一紅,避開了他的眼神。她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猛然抬起頭,大聲說:「我提白劍峰。在新知青中,他是最能幹的,我想大家都看到了吧。況且,他是營裡的小秀才。雖然他的父親正受觸及,但黨的政策歷來是重在個人表現。我們應該實事求是,公正地看待一個人。誰不想回城念書?可白劍峰為了護理謝元庭竟不能到場參加評議。難道他心裡不清楚,本人不到場會受多麼大的影響嗎?可他還是留在了醫院,他首先考慮的是戰友,是同學。白劍峰是有缺點,可在這一點上,就比某些人強得多。毛主席說,『要鬥私批修』,可有的人,是不是私心太重?白劍峰倔強、正直,不會拉關係,可我們應該公正地對待人家。」

  「誰沒有公正啦?」有個女知青尖聲尖氣地說,「你這樣向著白劍峰,他能領你的情?哼,他早就不認你這個乾姐了。你別自作多情啦。」

  「你……」韋翠花氣得臉通紅,「你這是啥意思?儘管白劍峰不理我,可我還是要說公道話,做人良心要擺正。」

  「誰良心沒擺正?」那女青年憤憤地說,「我看邱玉明就比白劍峰強。」

  「你倆願意吵架出去吵。」崔紅英說,「這是評議會,不是吵嘴的地方,你們要允許別人發表不同的看法。」

  「哼。」韋翠花白了那個女知青一眼。那人扭過頭,暫停了爭吵。

  韋翠花的發言確實產生了效果,提我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雙方各執己見,爭論不下。

  這時,黃樹山將抽剩下的煙頭猛地向下一甩,忽地站起身,尖聲說道:「嗯哪,母看這樣爭論下去,也沒個頭。這樣吧,採取投票的辦法。每人發個小紙條,寫上你同意的人名,大家看這樣中不中?」

  「中、中。」大夥兒一起喊著。

  只有鄭義平沒吱聲,他看著場上的氣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崔紅英找了些舊報紙,將報紙撕成了小條,分發給每個人。一會兒,大夥兒填完交給了崔紅英,崔紅英讓老黑、鄭義平、韋翠花監督,當場唱票。

  最後統計的結果,邱玉明恰好比我多一票。鄭義平看票的時候發現了邱玉明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紙條上。

  崔紅英宣佈,根據投票結果,邱玉明以一票的優勢獲得了這個名額。

  邱玉明樂得臉上開了花,差點兒跳了起來……

  鄭義平惋惜地看著我。我的腦袋嗡嗡直響。一票,就差一票。假如,謝元庭不住院,假如我參加這個評議會。會是這個結果嗎?

  謝元庭這時悄悄走了過來,他拉著長臉,眼角向下耷拉著說:「是我耽誤了你。我要知道那天開評議會,說啥也要叫你回去。」

  我咬著嘴唇,說:「這不怨你,我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唉,現在說啥都晚了。」鄭義平拍拍我的肩膀,「行啦,事情過去了合計也沒用。想開點,就當沒這個機會,啊。」

  我像鬥敗的公雞,默默地垂下頭。我怎麼那麼點背?兩次有機會離開青年點,可都差那麼一點兒。上次是黃樹山公開阻撓我去縣文化館,這次又是他耍手腕背後玩弄了我。

  「喲,謝元庭在這兒呢?」邱玉明推開門,沖著謝元庭說,「你住院,哥們兒忙,沒抽空去看你,來抽支煙。」

  田達利像個尾巴似的也跟了進來。

  邱玉明將一支「紅玫瑰」塞到謝元庭嘴裡,劃火點著。

  「你這是啥喜煙?」謝元庭故意問他。

  「邱玉明要回城上技校了,特意給你敬煙。」田達利搶著說。

  「哦,那我恭喜了。」謝元庭嘴角一歪,「還是你行啊!」

  「行啥呀,哥們兒這不是趕上點子了。」邱玉明說著,湊近我身邊,裝作親熱的樣子掏支煙遞給我,「劍峰,來抽一支,這回哥們兒要走了。以前,哥們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請你多多原諒。」

  我接過煙心情複雜地拍拍他的肩膀,強擠出一絲苦笑道:「老邱,咱倆終於掐到頭了。」

  邱玉明、尤金珠即將回城了。臨走那天,營裡出輛「小蹦蹦」送他們,一些人走到近前向他們道別。我悄悄地躲在一邊,見他倆像鴿子一樣在外飛了一圈又要回到原來的窩,而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回去,心裡泛起難言的酸楚與淒涼。

  田達利拉著邱玉明的手,哭哭啼啼,看得出他對邱玉明難捨難分。邱玉明這一走,他一定覺得閃了一下。畢竟失去了親近的同學,不免有些孤單。

  冷霜月走近了「小蹦蹦」,車鬥上的尤金珠見她過來了,騰地從車鬥裡跳了下來,一下子撲向冷霜月,淚水刷地湧了出來。

  她拉著冷霜月的手抽泣著:「霜月,你把這次機會讓給了我,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

  冷霜月緊緊擁著她,淚水漣漣:「別說這些,誰讓咱倆是同學,是好朋友。回城念書,你應該高興啊!」

  「你,你讓我怎樣感謝你呀!」尤金珠哭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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