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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吃過了晚飯,我們幾個人就鑽進了被窩。這炕頂多睡四個人,這回擠上來七個,咋睡呀?仰面躺著放不下身子。我們只得側著身,一個挨著一個。

  剛躺了一會兒,我就覺得肩膀壓得發酸,想翻下身卻動彈不了。胡立仁叫著:「我的肩膀都麻了,趕緊翻下身。」

  周圍的人也吵吵起來。大夥兒動了動身,竟沒翻過來。

  杜金彪也受不了了,大聲說:「要翻咱一起翻,哥們兒喊一、二、三,大夥兒一齊使勁兒。」接著他喊道:「一、二、三。」

  「嗨!」我們七個人吼著一齊用力,費了半天勁兒總算將身子翻到另一側。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以為能好受點兒。一會兒,這邊的膀子又壓疼了。沒辦法,大夥兒只好再喊一、二、三,一齊又翻過身。

  這一宿,光是翻身就折騰了十幾次。西北風颼颼鑽進小屋,凍得鼻頭發涼,我們只好將破棉襖蒙在頭上。折騰的實在困乏了,才睡過去。

  「嘟——嘟——」的哨音急促地響了起來。我揉揉眼睛一看,天還沒亮。

  黎義鳴推門進來,大聲吆喝著:「起床啦,快起來。」

  這聲音跟我們剛下鄉時達子吆喝的動靜那麼相像。

  我們這才鑽出被窩,迅速穿好衣服。

  下了炕,第一件事先活動肩膀。大夥兒舒展雙臂,揉著肩頭。

  胡立仁使勁兒搖了兩下手臂,說:「這一宿兩膀子擠得酸疼,這哪是睡覺哇,跟上刑似的,咱大老遠的跑這兒遭洋罪來啦。」

  杜金彪一點他的鼻子:「這要有倆女的鑽你被窩,你他媽的再不嫌擠了。」

  胡立仁說:「這癟地方,見個女的比見皇帝都難。別說有倆,有一個女的還不被你霸佔了,還能輪到哥們兒?」

  「這小子,就他媽的惦記女的。」杜金彪回頭對著我說,「劍峰,狐狸真沒出息,是不?」

  我苦笑一下,沒吱聲。

  吃過早飯,我們拎著工具來到工地上。

  風就像從冰窖裡生出,帶著陰森森的寒氣,在這曠野上低沉沉地喧囂。尖厲的呼號,透著一種威脅,吹到人臉上,就像是一個個錐子,紮得皮膚發痛。

  胡立仁小臉凍得像紫茄子,鼻孔下掛著冰珠,他說:「這鬼天氣冷得撒尿都得用棍敲。」

  杜金彪晃著大腦袋說:「哥們兒拿棍給你敲敲,省得你憋出毛病。」

  黎義鳴過來說:「幹站著能不冷嗎?掄一會兒大錘保管你渾身發熱。」

  我們裹著破棉襖,腰裡系一條麻繩子。面對滿地葦茬的凍土,揮舞著大錘,朝嵌著一尺來長圓木的扁長鐵釺使勁兒砸去。十八磅的大錘,咚咚地蕩在上面,一會兒那圓木就卷了邊,像一朵菊花。

  杜金彪舞錘,胡立仁扶著釺子。這胡立仁怕杜金彪錘頭掄偏了砸他的手,用兩根短木棍夾著。他蹲在地上,眼睛向上瞟著,說:「我說彪子,你的錘子可得長眼,別砸偏了。」

  「哥們兒准著呢。」杜金彪不屑地說,「就你怕砸手,別人咋不怕?」說著,掄圓了大錘,帶著一股風聲向下砸來。

  胡立仁嚇得一閉眼。只聽哢嚓一聲,那扶釺子的木棍霎時斷為兩截。

  胡立仁一激靈,猛然站了起來:「還說准著呢?要是哥們兒拿手扶著,還不得被你砸成肉餅。哥們兒可不敢扶著了。」

  「瞧你那熊樣兒。」杜金彪手扶錘把,大眼珠子一瞪,「剛才哥們兒是試試你膽兒,這回哥們兒輕點掄,保證砸不著你的狐狸爪。」

  胡立仁一扭身子:「你找別人扶吧,哥們兒苦膽都讓你嚇破了。」

  「別走哇。」杜金彪拽住胡立仁,「要不你掄錘,哥們兒扶釺子。」

  胡立仁說:「行。」

  杜金彪沒用木棍,直接用手扶著釺子。胡立仁掄起錘頭向下砸來,正中圓木中央,可卻像彈腦殼似的。他掄了幾下,汗珠子就掉下來。他放下錘子,喘著氣說:「這破錘子真他媽的沉,哥們兒這體格可受不了,還是你來吧。不過,這回你先輕點,等釺子進了土裡,再使勁兒砸。」

  「行啦,別磨磨嘰嘰像老娘們兒似的。你趕快扶著吧。」杜金彪說完,舉起錘子,開始幾下用力較輕。胡立仁看著釺頭已進入凍土,這才撒了手站到一邊,說,「這回你可勁兒砸吧。」

  杜金彪真是體大力沉,咣咣幾錘子就砸裂了一大塊凍土,那幫鞍山小青年忙著將凍塊挪到麻袋系成的擔子,兩個人扛著扁擔抬走了。

  我和黎義鳴配合得很默契,開始時,他扶釺子,我掄錘。等我掄累了,他接過錘子繼續砸,直掄得我們大汗淋漓,我們乾脆甩掉棉衣棉帽,只穿一件秋衣,渾身仍冒著熱氣。

  幹了十天,大堤上堆起了一米多高的凍土,只等春天凍土化了再用推土機軋實。指揮部下達了命令,為了加快進度,要用炸藥炸凍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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