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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有些現實是沒法逃避的,噩夢終究會醒來,我必須得理清腦子裡的一團亂麻。從車站接回龍曉雨起的點點滴滴在我眼前像過電影,平靜的生活真的如我所料弄得一團糟。我忽然想起米豐說過龍曉雨只是一個樂呵呵、沒有任何心計的女孩,看來我們都被表面蒙蔽了。都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嘗試作為局外人跳出這一切來分析問題,頓時思維活躍,火花亂迸,所有的迷惑都變得脈絡清晰,一目了然。

  龍曉雨此行目的明確,把楊洋帶來不是簡單地作為參謀我的智囊,而是迷惑我的一個幌子。我在豐富的營養早餐下喪失警惕,忘記了自己的心腹大患,龍曉雨才得以暗地張羅起父母重婚的大業。怪不得龍曉雨準備好了父母交換的禮物,怪不得和我交流的時間這麼少,怪不得她對我和一騰同甘共苦的生活並不關心,還有她和我說話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腦子裡在考慮什麼宏偉大業。再想想她的熱線電話特別多,經常一個人躲在屋裡講電話,聊起來沒完沒了的,而楊洋就在屋外和我周旋著。不知不覺間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龍女就已經在我眼皮下說服母親同意重婚,而下一步就是說服父親了,不管用什麼手段。

  如此透徹的看到這是一個有預謀的行動時我已經被繳了械,垂頭喪氣間腦子裡突然有一個聲音跳了出來:就算小龍女密謀策反,難道你不相信龍一騰對你的感情嗎?四年裡的點點滴滴記錄了你們的依戀,記錄了你們的酸甜苦辣,記錄了你們曾有過的孩子,難道老龍會被小龍女所左右嗎?這重婚是雙方的事,不是女方一個人說了算的,更不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能說了算的。

  我剛被這個聲音振作而看到一絲希望,腦子裡另一個聲音就跳了出來:你糊塗了?你EQ和IQ都退化了?小龍女是龍一騰和另一個女人的基因組合,她要把兩個分開已久的基因個體再組合起來簡直易如反掌。你沒看見多少離異的夫妻最後為了孩子又走回一起,這事咱們身邊還少嗎?
  
  矛盾的另一面也不服輸,大嗓門地又叫嚷道:你和龍一騰一起披荊斬棘四年多了,情深義重,恩愛非常,你怎麼今天沒自信了?四年裡他和那個女人兩地分離,愛情早就沒有了,都說強扭的瓜不甜,給自己一點信心。

  看來激烈的辯論還在進行,對立的聲音又再響起:米大小姐,愛情不是空洞的海誓山盟,也不是成年人自以為是的兩廂情願。你今天不是還振振有詞地對唐傑說在一個孩子無瑕的眼睛中愛情會一步步退縮嗎?再偉大的愛情宣言也敵不過血緣關係啊,那才是真正的無堅不摧。這些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好像都是出自你自己的嘴巴吧?自欺欺人不是你的風格,勇敢面對現實吧。不要以為一切只是一個初諳情感的女生朦朧所為,她是在竭盡全力拯救一個家啊。

  我被頭腦裡的一對矛盾演員折磨得心力交瘁,是與非、對與錯已經模糊不清。何去何從,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米涵,米涵,真的是你嗎?」

  怪不得人常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再一次感慨世界真小。抬眼一看是宋軍抱著個小嬰兒,身邊牽著位溫柔賢淑的小家碧玉,典型的三口之家。

  「米涵,你不是堅守崗位的女強人嗎?一個人在這公園裡瞎溜達什麼呢?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呢?」

  宋軍咋咋呼呼的提問打斷我的思路,死要面子的我恢復端莊模樣,一本正經地回答:「這裡安靜,我在尋找創意。」

  宋軍一臉的懷疑:「不會吧?炎炎酷暑不待在空調房裡享福,跑到公園裡尋找廣告創意?看來這才女的風格是與眾不同,咱們凡夫俗子和你們脫節得厲害。」
  
  我客氣地反問:「你們在這幹嗎呢?這是你太太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呢,真漂亮。」

  宋軍禮節上顧不得謙虛,忙不迭地把抱在懷裡的小嬰兒送到我跟前,「我們在這兒散步呢。快看,這就是我那小兔崽仔,快滿兩月了,上回聚會時跟你們嘮叨的那個。長得壯實吧?你說像我還是像他媽?百分之六十的人說像我,百分之三十的人說像他媽,還有百分之十的人問我上哪能撿到這麼好看的嬰兒,純屬嫉妒,嫉妒。」
  
  我湊頭一看,真是個粉粉嫩嫩的小天使,小臉蛋紅撲撲的,烏溜溜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陌生的我。他的天庭飽滿,睫毛濃密亮長,鼻樑挺直,嘴週一圈細密的絨毛,小嘴還一努一努的。看我在目不轉睛盯著他,小傢伙居然咧嘴一樂。

  我忘記了自己的煩惱,興奮地叫了起來:「宋軍,你這兒子不認生呢,還沖著我樂。我看模樣還是像你多一些,不過可比你招人喜歡。」
  
  小天使的媽媽溫柔地笑了,「這小子喜歡看漂亮阿姨呢,每次看到漂亮阿姨就樂。你瞧,又沖阿姨笑了。」

  宋軍抱著兒子以過來人的口吻教訓我了,「米涵,還是你們三大才女明智啊。我跟你說,這孩子是看著別人的好,其實這裡面的辛苦你們哪能體會啊。你看著像潔白的小天使吧?其實這整個一花錢機器,快速消耗人民幣,用的是高級『幫寶適』尿不濕,吃的是國外進口奶粉,穿的是百分之百的純棉衣服,玩的是安全無害的環保塑膠玩具。為了他高標準的優質生活我是沒日沒夜掙錢啊。你看我是不是憔悴不堪、蒼老十年啊?當年的玉樹臨風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純粹是這孩子給折騰的。你再瞧孩子他媽,身材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曼妙,婀娜的纖腰變成水桶,白淨的臉上盡是斑花。更慘的是懷孕時她受的苦啊,不停地嘔吐反胃,晚上不能平躺睡覺,腳腫得穿不下鞋子,隔三差五地跑醫院吸氧氣。臨分娩還哭天喊地疼了十幾個小時,最後肚子上拉了一刀,做了剖腹產。孩子生下來以為平安無事了,誰知這小傢伙降臨人世更能折騰了。你睡覺的時候他要玩耍,得陪;你要上班了他卻要你抱著才肯睡覺。三更半夜地號,沒完沒了地叫,餓的時候像只北方野狼,飽的時候像只養膘的豬。快兩個月了,保姆換了三個,沒有一個願意陪我們並肩作戰,都嫌這小兔崽子太鬧。沒辦法,我們親自伺候著,就跟車輪戰術似的,兩口子輪流上陣,沒吃過一頓完整飯,沒睡過一晚安生覺。哎喲,米涵,這生兒育女的血淚史我跟你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啊……」
  
  我羡慕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家三口:抱著兒子的父親掛著笑絮絮叨叨地抱怨受到的「剝削」;還沒恢復婀娜身材的母親一言不發,慈祥地看著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男人,臉上洋溢著女人最大化、最驕傲的幸福;兒子好像心有靈犀,知道口是心非的父親在一個漂亮阿姨前面誇他呢,時不時握著肉墩墩的小拳頭咧嘴樂,然後滿意地放了個高音響屁,帶出一灘黃水水的便便。兩口子忙不迭地從隨身攜帶的百寶袋裡拿出「幫寶適」紙尿褲給兒子換上,動作配合默契如同生產流水線上的熟練工。完事後兩人還不忘低頭研究那一攤黃黃的便便是否「色、味、量」正常,其專注程度讓我回憶起生物課上在顯微鏡下尋找單細胞的草履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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