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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來這兒做什麼?」我故意繞開話題。

  「替媽媽來拿藥,她正在更年期,醫生給她開了個藥方。」他坦然。

  以前在小說或是電影裡得知,做過人流後的女人都會在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比如說冰涼的器具插進身體,比如說面對醫生的難為情,比如說撕心裂肺的痛苦,比如說血肉模糊的身體……可是,我感覺自己不過是酣睡了一場,我想等我老到坐在搖椅上翻擇往事回憶時,想到這一幕,一定會是啞然苦笑---有過一個孩子,卻不是和我最愛的男人的;有男人在身邊陪著我手術,卻不是孩子的父親,而是只有一面之緣的和其。

  再想到魯北,忽然感覺很輕鬆。拿掉了肚子裡的這塊肉,便仿佛還上了欠了數年的債,從今以後,我再不用為他的悲傷動容,因為我為他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吃到了苦頭。我冷靜地想。

  死黨就是知道自己致命隱私的人,因為這件事,將我與和其忽然拉得很近,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他的家比我想像中要整潔。

  報社分給他的一套小小的一室一廳,還有小小的廚房,小小的衛生間。

  我看著他的電冰箱說:「咦,好可愛的洗衣機。」

  他吐吐舌頭:「小姐,那個是電冰箱!」

  「它也太小了吧!」

  「那個更小的才是洗衣機。」

  順著他的手,我看到了像微波爐大小的洗衣機。我忽然笑了起來,感覺自己像進了小人國的愛麗絲,他的家可愛得像童話王國。

  「大男人用這樣的小東西。真是奇怪。」

  「這兒我住得不多,平時我和媽媽一起住老屋。這些小家電是我上大學的時候買的,一個單身漢用它們正好,而且小小的不會占去宿舍的空間。」

  他的睡房極簡單,用玻璃將一間大廳分成兩間,外面是書房,裡面是臥室。

  看到他的床,我又嚇了一跳:「這麼大?」

  他說:「是的,這是最大的水床,我習慣睡大床。」

  我躺在水床上,舒服地從喉頭發出呻吟:「我會因為捨不得你的床,而起意佔據你的房子的。」

  和其只笑不語。

  「這幾天你回媽媽家?」我問。

  他搖頭:「你需要人照顧,我住在這兒陪你。」

  我坐了起來:「你睡哪兒?」

  「我睡客廳沙發。」

  我的眼睛濕了,感動地看著這個漂亮的男人,不知道說什麼好,難不成像電視文藝片那樣,矯情地垂下頭去:「唉,萍水相逢,卻受恩公如此厚待。」

  他笑:「別想那麼多,我們是朋友!」

  他上街買了百年老店的烏雞湯,用保溫瓶盛回來讓我趁熱喝。

  我正在喝湯,他忽然說:「如果你不想那人找到你,你就在這兒多住些日子。」

  我放下碗,認真地看著他:「和其,我不是想躲開他,只是想給自己一些時間仔細想想。」

  「你睡覺吧,過兩天我陪你回家取些日常用品。」和其見我不說話,也不再追問。

  不開手機,閉門不出,天天躺在床上抱著和其的筆記本看DVD。每天我還是會在早上八點時醒來,看著明亮的天空,將頭再縮回被子裡,那一刻,感覺自己快活似神仙。沒有工作壓身,沒有應酬煩人,更沒有人在我耳邊追問:「愛,或不愛?」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等我將手機開機時,短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魯北:「喬米,我思念你。」「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方哲:「喬米,天氣冷,照顧好自己與泰迪熊,別感冒。」

  盧小雅:「你幾天沒有回來,是不是私奔了?快回來,我將寫好的書稿給你,你答應過我幫我畫插圖。」

  「喬米,休養好後馬上回來上班,你手裡還有兩個封面設計沒有交。」

  「喬米,你最近好嗎?幾天不給家裡打電話,我們都很掛念。爸爸。」

  ……

  我痛苦地呻吟,將手機扔到床尾,掀開被子,起床穿衣。鏡子裡的我從來沒有這樣邋遢過。我有些羞愧,混亂的私生活,馬虎的外表,這些最糟糕的地方居然都被和其看到了。

  和其抱著一大罐湯走進來,放下湯後,他不停地用手摸耳朵:「真熱!」看見我已梳洗停當,有些發怔:「你要走了?」

  「聰明!」我去看湯,痛苦地大叫:「怎麼又是烏雞?」

  「對你身體好!」他給我盛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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