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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很多時候,小包工頭向黑柱訴苦,請求寬限,說自己的工程款也被大包工頭拖欠。黑柱說:「好,穹哥幫你出頭,幾幾開?」就拿著耳朵找大包工頭。大包工頭的工程款也被甲方拖欠著。黑柱還是那句話:「穹哥幫你出頭,幾幾開?」

  黑柱說話,以前總是黑柱打頭,比方「我黑柱幫你出頭」。白三聽了就搖頭,說黑柱目無老大。黑柱說,白三你不也是開口閉口扶傷隊?白三思考了一個晚上,起床就建議,無論扶傷隊,無論討薪團,穹工會上下開口說話,都要統一口徑,把穹哥掛在嘴上。黑柱就說白三:「說你陰你不承認,想出這一損招來,出了事兒員警不找你,就找小老大!」白三說:「瞎扯,這是要樹立小老大的絕對權威。」黑柱說:「明白了,搞個人崇拜。」白三說:「那是,不造出神來,哪個來上香嘛!」

  那以後,黑柱和討薪團說話,言必稱穹哥。

  聽說穹哥幫自己出頭,大包工頭該高興了吧?不,不高興,反倒嚇得哆嗦。天底下,都是乙方墊款做活兒,墊來墊去,最後墊的都是民工的體力。哪個敢催甲方付款?哪個敢催開發商要錢?以後還想不想要業務?還想不想在房地產界混?趕緊謝了黑柱,把自己該給的給了。

  我們仁城,有數十萬外來民工,光建築行業就有二三十萬,每年被拖欠的工資,有數十個億。都幫忙出頭,再提兩成的出頭費,這裡頭有多大的商機,瞎子也能看清。

  難怪穹鄉三少搬進平房大院以後,還會回到人民醫院旁邊,爬到爛尾樓上抒情。在樓頂上俯瞰仁城密密麻麻如森林一樣的樓群時,穹鄉三少不再感到渺小,他們會熱血沸騰,會敞開衣襟,承受穿越仁城的風,然後哈哈大笑,然後大叫一聲:「狗日的仁城!」

   一帆風順,呼啦啦就到了第二年夏天。

   這個夏天奇熱,還特悶,空氣濕得能擰出水來。討薪團兄弟出門討薪,都得光膀子。光膀子好,涼快,還展示黑黝黝的肌肉疙瘩。

  一天,兩個光膀子的兄弟問一個小包工頭要錢,欠薪不多,兩千塊錢,小菜一碟。包工頭先是聞風喪膽,答應給錢。到了給錢的日子,卻突然牛氣起來,要穹鄉三少親自來拿。

  討薪團小兄弟冷笑說,殺雞焉用牛刀。亮出牛頭馬面的耳朵,以為包工頭就會魂飛魄散。包工頭卻冷笑道:「小娃娃的雞巴,嚇得倒老娘婆?」

  小兄弟正要動手,忽然冒出幾個光頭大漢,將兩個小兄弟暴打一頓。

  小兄弟回到穹工會,向黑柱展示一身被鞭打的傷痕。黑柱先是一愣:「油菜地長出高粱杆來了?」又繞著小兄弟轉圈,查看前胸後背上的累累傷痕,忽然哈哈大笑,「好哇,送戰書來了,有架打了!」

  那時候,十八棵穹樹跟著黑柱練拳,練穹山彎刀,很有長進。說一個個都是武林高手,那是誇張。但基本功扎實,拳腳有力,刀法嫺熟,一般人等,三兩個不在話下。黑柱正愁沒地方檢驗成果,有人挑釁,正合了黑柱心意。

  黑柱帶了十八棵穹樹出征,穹哥和白三也隨同前往,一想目睹十八棵穹樹的戰鬥力,二想看看是哪裡冒出的光頭大漢,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十八棵穹樹看穹鄉三少一同督陣,如同御駕親征,一個個歡欣鼓舞,精神大振。

  幾輛小面,將穹鄉三少和十八棵穹樹送到一處工地。兩輛中巴已經在工地等候。十八棵穹樹下車,擺開陣勢。與此同時,中巴里走出二十幾個光頭漢子,也一字排開。

  黑柱不慌不忙出列,手持一根兩米多長的鋼條。光頭陣中,也走出一個壯年光頭,手中是一根螺紋鋼。黑柱不說話,氣沉丹田,雙手發力,將鋼條扭曲,纏繞在自己的左臂上。十八棵穹樹齊聲叫好,聲勢浩大。

  穹哥和白三在車裡觀戰。穹哥說:「黑柱這一手功夫,沒人不服。」白三說:「不曉得光頭如何對付,他不可能把鋼軌扭彎了吧?」說完,倆人都笑。

  光頭果然舉起半截鋼軌,卻沒有去扭,而是一掄。他身後的光頭漢子都從後背上現出手來。每個人手中都是螺紋鋼條。所有的光頭都掄圓了鋼條沖向前來,每張大嘴都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喊叫聲。他們都繞開黑柱,直奔十八棵穹樹。

  黑柱一見,大聲喊道:「出刀!」

  黑柱主動截擊,擊倒兩個光頭。回頭一看,傻了,十八棵穹樹七零八落,一個個都抱頭鼠竄。黑柱吆喝幾聲,再打倒倆人,於事無補。忽然想起穹哥和白三,趕緊撲向小面。小面已被鋼條砸得面目全非,車門大開,穹哥和白三早已去向不明。黑柱歎息說:「這回臉皮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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