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記者 > |
| 二 |
|
|
要說最正規的還屬市里一年一度的「兩會」和市政府的其它會議,看起來這樣的會議開得按部就班、千篇一律的,有點呆板,除了「兩會」的稿子需要在賓館裡跑了東樓到西樓,到了南樓走北樓找代表採訪外,其餘對於記者來說還是其樂融融很輕鬆的,會議幾天下來,採訪記者只需拿把剪刀把領導的講話材料進行剪貼,並在材料旁邊的空白處填寫「會議指出」、「會議強調」、「會議要求」和「會議號召」等這幾個常用的術語,則成為一篇標準的會議消息。 時代的進步、經濟的發展催生新聞業成為社會上最熱門的行當之一,如今熱愛新聞事業的人就像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擁擠在文學小道上的人一樣多,機關和企事業單位的人員都喜歡擁擠在這裡,通過這個平臺偶爾露把自己的「小臉」,甚至作為通往仕途的捷徑。所以,在多數部門召開的會議上,記者都會遇到主辦方的這些「新聞愛好者」們,從會議準備的時候開始,新聞愛好者(通訊員)們便開始跑報社,走電視臺,拿著會議請柬去物色自己熟悉的記者,會議召開後更是圍著記者鞍前馬後地套近乎。當會議到了最後的程式即主要領導開始總結講話時,話音還未落,有關會議消息的稿子便工工整整地列印好送到了記者的手上,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為了見報時能署上這些「通訊員」的名字。為了這個目的,他們成天屁顛顛地殷勤招呼記者大吃大喝,又在單位領導面前吹風點火,弄幾個招待費請記者上歌廳、洗桑拿,有時候還悄悄奉送上厚厚的紅包。 上述的這些輕鬆享受對於仇平穩來說早已久違了,也再無緣受用了。自從升任總編後他便身不由己每天要逐一仔細看過對開兩大張八個版面的報紙,雖然拿到面前的是二校後的大樣,但明顯的錯誤還是時不時地出現,比如有一次轉發新華社的電訊通稿竟然把共和國「總理」寫成共和國「總經理」,這樣的稿子至少要經過三道手續,有五六個編輯、校對看過,可他們還是沒發現這樣嚴重的錯誤,堂而皇之地把大樣呈送到他的面前。如此錯誤要是發生在「文革」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反革命罪,甚至會被殺頭的呀!即使是在如今社會開明的新時期裡,作為黨報如果犯了這般低級的錯誤那也是任誰都交代不過的事情啊!受到市委宣傳部領導的嚴厲批評不說,更會被讀者笑掉大牙的,現在的讀者很厲害,長篇大論他們不看,對這類問題卻十分敏感,報紙送出去還沒半個小時,肯定會有電話打進來,把報紙罵個狗血噴頭的。作為一個一輩子兢兢業業為黨辦報、馬上「拉鈴」回家的老報人面對這樣的錯誤真是臉紅心跳、問心有愧啊!所以他經常說,自己每天在報紙大樣上最後簽發那個「仇」字的時候,心裡擔負著沉甸甸的責任啊! 仇平穩參加那天的電視電話會純屬偶然。雖然他年齡大了,但上網的工夫一點兒不比年輕人遜色。幾乎每天早晨一上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電腦打開,按照先國內後國際、先政治後經濟、先科技後社會、最後看體育、文藝和法制這個順序在全國各地的新聞網上流覽,且還偶爾網路聊天,和那些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人討論不同的問題。面對虛擬的網路,他感覺裡面是很真實的,本來在紅塵裡就有好多煩心事的人們如果到了網路裡再絞盡腦汁地編造假話的話,那活得真是太累了,對於多數人特別是和自己一樣的中老年人,到網路裡聊天首先是圖個放鬆。因此,他總是以真誠的心態進入網路,自然也得到了網友們的真誠回報,說實在的,網友們有時候口無遮攔的觀點還真令他有所啟發和借鑒。 那天和往常一樣,他點到省城晚報的網頁上看完新聞後,順便進到該報的一個休閒欄目「市井聊吧」,看到一篇文章很有意思,此文說的是作者參加省城的一個電視電話會,通過電視畫面看到與會人員在會場上有聊天的、吃喝和睡覺的,還有的縣區分會場裡竟唱著「空城計」。會場裡面的千奇百態令作者大為感歎:從會風看工作作風,這些與會的政府官員連參加會的精力都沒有,那麼會議精神具體貫徹落實起來的效果則可想而知。這樣的文章讀來挺有意思的,餘興未盡的他還在思考之時,市委辦、市政府辦聯合發來一個電視電話會議緊急通知,要求各單位主要領導九點半到市委十八樓可視電話會議室參加全省扶貧經驗交流電視電話會議。在一般情況下,這樣的會議仇平穩是從不參加的,或許是剛看過那篇文章,加上此時也暫時無事,他一看時間正好,便決定參加這個電視電話會。當然,他只是作為領導去參加會議,有關會議消息的報導報社自然另派了記者去采寫。 仇平穩急匆匆地走進市委大樓,進入電梯時遇到市委講師團的副團長,副團長說人還真是有什麼心靈感應啊,幾分鐘前我在腦子裡不停地念叨著你仇老總,這一眨眼的工夫還真就見著仇總你了。說話中電梯停在了十樓,副團長說還有十分鐘才開會,便死拉硬扯地要他到辦公室裡小坐。他只好無奈地隨著進了辦公室,在猶豫中落了座,副團長從桌上拿出一篇謄寫得工工整整的文章自豪地說,這篇《論新形勢下如何提高執政黨領導水準是第一要務》的理論文章,是省報理論部樊主任的約稿,現在見著海山日報的老總你啦,那還是優先給你們報紙,以饗我們當地的讀者吧!仇平穩知道這位抄遍天下文章老兄的本事,那就是啥真本事都沒有,甚至連抄襲的水準也很低劣,出自他手裡的文章幾乎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東抄西湊,像一株長在牆頭上的野草一樣只會跟風,從來沒有自己的獨立見解,這猶如當年報社的一位同仁,反擊右傾翻案風時他撰寫的批判稿子竟從《人民日報》抄下了「我們清華大學黨委云云」,還拿到批判會上臺發言,結果別人沒有被批倒,自己卻挨批。儘管如此,寫這樣垃圾文章的副團長口氣卻很大,還真把自己當作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和鄧小平理論的講師爺了,從他口裡呼出來的語氣和文章本身的味道同出一轍。當然話說回來,自己的報紙本身就是給這樣的文章提供舞臺的,也需要這樣的「原料」。於是,仇平穩苦笑著把文章拿過去,同時飛快地瞄了一眼,感覺標題似乎有點兒語病,他無暇顧及更是懶得推敲,連忙裝進包裡告辭。 當他再次走進電梯徑直上到十八樓的會議室門口時,仇平穩掃視一圈,發現富麗堂皇的會議室裡越往後越是座無虛席,而領導就座的前排後面的那兩三排卻稀稀拉拉地空了好多座位,這也是開會的規律,來的晚坐的卻要靠前。他只得硬了頭皮在第二排找地方落了座,就聽電視裡主持會議的省委秘書長聲音洪亮地宣佈:全省扶貧經驗交流電視電話會現在開始。隨著主持人照本宣科地念著「說單」,從閃現「主會場」字幕的那台最大的電視畫面裡看到省委常務副書記、副省長和人大、政協等五套班子的領導均出席了會議。另外三台閃現「分會場」字幕的電視裡不斷變換著各地市會場的情況,仇平穩甚至在電視裡看到自己正襟危坐的樣子。而五台比較小的電視裡卻是那些縣委書記、縣長們熟悉的面孔,這應該是海山市十七個縣區的子會場裡的情景。面對如此多的閃爍的電視機,他在目不暇接中想到小時候玩過的「萬花筒」,在物質極度貧困、精神生活更是貧乏的年代,一個小筒子成為無數孩子的童年的斑斕夢幻,孩子們每轉一下就進入五彩繽紛的童話世界,而如今,別說再也看不到有孩子玩耍這樣的玩具了,就連變形金剛、米老鼠、機器貓、魔方這些玩具也令孩子們不屑一顧,倒是現實生活本身更要比這個筒子裡的虛幻世界美麗多少倍。人們曾傳說,一個病危的老大爺在生命彌留之際,哽咽地說自己丟得下老婆,也丟得下孩子,但就是丟不下這個好社會。真的,我們的社會多麼美好啊! 仇平穩胡亂想著,突然聽到坐在自己前排的女士開了腔,柔美的原聲和會議室裡的多個喇叭聲交織在一起,更突顯出聲音的渾厚圓潤,還有很強的震撼力。嚇了一跳的他連忙定神往電視裡尋找,發現主會場的畫面裡切換出一個年紀約三十出頭、相貌姣好、氣質好似演員般的女士正炯炯有神地望著大家用非常好聽的普通話動情地發言。這一看更令他緊張起來,原來在大電視裡出現了自己在女士身後東張西望、手足無措的樣子。慌亂中,仇平穩連忙從包裡拿出採訪本,擰開筆帽認真地開始記錄。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