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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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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因是微服出行,行程甚是謹密。出宮後先至索府,換乘了早就預備好的馬車,由喬妝改扮的御前侍衛簇擁了,徑出朝陽門,青石板官道上皆是由通縣赴京的運糧大車,或百十部一列,浩浩蕩蕩,名副其實的車水馬龍。一路隻聞車聲轆轆,馬嘶人喧,極是繁華熱鬧。 皇帝怕露了行藏,聽了索額圖的諫勸,一直乘車走至通縣,方才停下來打尖。琳琅從未走過這樣遠的路,一路行來,自然覺得新奇。那些過往車馬、行人各異,流水介的打眼前過去。皇帝因離京城太近,怕有人認出,棄馬陪她乘車。他們這樣的大隊人馬,非官非民,自是惹人注意。索額圖辦事極是妥當,帶了數部大車裝了箱籠,蒙得嚴嚴實實,只扮作是赴南的巨家大族。至得通縣,打頭站的御前侍衛早已經先至縣中最大一間客棧,包下兩間跨院,索額圖親自帶人仔細關防了,方請皇帝下車。 皇帝本來不覺得疲乏,換過衣裳就叫了索額圖問路上詳情。因著微服從權,索額圖亦只行了請安禮,皇帝見他一身青綢長袍,外面只罩石青背心,微有風塵之色,和朝堂上冠服頂戴凜然威風迥異,索額圖恭敬的道:「主子的福份,這一路太平。兼之這幾日天氣好,走這樣一色的官道,不過幾日功夫就可以到河間。奴才擅作主張,請主子用過飯就早些歇著。」皇帝含笑道:「你一路也辛苦了,也早些歇著吧。」 索額圖退出去,他們自帶了有廚子,借了客棧的廚房做飯,一應炊具餐具俱是帶了齊全,不過片刻功夫饌飲俱得了,御前侍衛總管親自一一試了,方呈進皇帝房中。正巧琳琅換了衣裳過來,見皇帝用飯,福了一福便欲退出去,皇帝忙叫住她:「別走,咱們一塊兒吃。」一邊說,一邊將臉微微一揚,屋子裡侍候用飯的僕從皆退了出去。琳琅只得近前來,拿那素絹替皇帝拭淨了牙箸,又往後退了一步,皇帝說:「這會子在外頭,還講那些規矩做什麼?坐下來吧。」 她微一遲疑,皇帝已經伸手拿了酒壺,斟上兩杯酒,低聲道:「夫人,請。」她眼底一熱,只覺得霧氣凝結,淚光裡看不清皇帝的眼眸,只模糊凝視他的臉龐,不知為何,那眼淚洶湧而出,再也抑止不住。夜風甚涼,拍著那窗扇,啪啪微響。四下裡靜下來,遠處官道上的馬嘶,左近前堂客人的笑喧,隱約可聞。心中百轉千迥,一瞬間轉過不知多少念頭。皇帝沒想到她會哭,怔了一怔,這才慢慢攜了她的手,只無聲的攥在自己掌心。 桌上點著紅燭結了燭花,火焰跳動,璨然大放光明,旋即黯然失色,跳了一跳,複又明亮,終不似以前那樣光亮照人。她低聲道:「你瞧這蠟燭,結了燭花燃得太亮,就會差點熄掉。」皇帝聽她語意裡隱約有幾分淒涼,念及她所受之種種苦楚,心中更是難過。隨手抽下她發間一枝白玉釵,將燭光剔亮,說:「這世上萬事你俱不用怕,萬事皆有我替你擔當。」她眼中依稀閃著淡薄的霧氣,聲音漸漸低下去:「紅顏未老恩先斷——」皇帝一腔話語,不由都噎在那裡,過了半晌,方才道:「你原是這樣以為,以為我待你。」她終於抬起頭來,他的眉頭微皺,眉心裡便擰成川字,她緩緩道:「琳琅其實與後宮諸人無異,我怕失寵,怕你不理我,怕你冷落,怕你不高興。怕老,怕病,怕死……怕……再也見不著你。」 皇帝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唇際漾起笑意。兩人相依相偎良久,她低聲道:「只咱們兩個人在這裡,就像是在做夢一樣。」皇帝心底不知為何泛起一絲酸楚,口中道:「怎麼說是做夢,我打算過了,待得天下大定,我要將西苑、南苑、北海子全連起來,修一座大園子起來。到了那時候,咱們就上園子裡住去,可以不必理會宮裡那些規矩,咱們兩個人在一塊兒。」她嗯了一聲,皇帝又道:「京裡暑氣重,你素來怕熱,到時我在關外挑個地方,也蓋園子起來,等每年進了六月,我就帶你出關去避暑,行圍獵鹿。咱們的日子長久著呢。」 她璨然一笑,皇帝更是高興,執杯在手,輕聲道:「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她心底最柔軟處驀然悸動,見他眼眸之中,只有柔情萬千,這一片情深似海,自己心中沉沉思緒,盡皆暫且拋卻了。接過酒杯,因不會吃酒,一口吞下去,立時嗆得咳嗽起來。皇帝輕輕替她拍著背,她漸漸平定了呼吸,微笑款款答道:「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皇帝聽她對答之聲柔婉清越,燭火灩灩之下,顧盼流光,直如秋水靜潭,教人沉溺其間不能自拔,再也移不開眼光去。 皇帝低聲道:「此句應情而不應景,罰你應情應景。」她嫣然一笑:「這會子出門在外,沒有琴,又沒有瑟。你這不是故意挑剔人麼?」皇帝亦笑道:「你向來能幹,我倒要瞧瞧,你怎麼才能無中生有,蒙混過關。」 她輕輕咬一咬唇,極力的去想法子,皇帝見她面有難色,心中暗自好笑,說:「先吃飯,咱們吃完了飯,再慢慢兒算帳。」她這才回過味來,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無限嬌嗔,他心中不禁一蕩。只覺得燈馨月明,風光旖旎無限。 —————————————————————————————————— 《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的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皇帝每日遣人回京向太皇太后及太后請安,這日遣回來的是御前侍衛阿濟,先往太皇太后處呈了皇帝的請安摺子,複又往向太后處來。但見自垂華門外一路向裡,宮女太監站著班,他是侍衛之職,不能入內宮。通傳了進去,過了良久,方才見太后身邊的英嬤嬤出來接了摺子,他磕了頭就剛退出垂華門。遠遠只見數人簇擁著一乘輿轎過來,忙避在一旁,垂下手去,待輿轎過去,方起身退出。 佟貴妃由宮女攙扶,下了輿轎,早有人打起簾子,她知太后無事喜在暖閣裡歪著,所以扶著宮女,緩緩進了暖閣,果見太後坐在炕上,嗒嗒的吸著水煙。她請下安去,太后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吧。」她謝恩未畢,已經忍不住連聲咳嗽,太后忙命人賜坐。佟貴妃明知太后叫自己過來是何緣由,待咳喘著緩過氣來,道:「因連日身上不好,沒有掙扎著過來給皇額娘請安,還請皇額娘見諒。」 太后撂下煙袋,自有宮女奉上茶來,太后卻沒有接,只微微皺著眉說:「我都知道,你一直三災八難的,後宮裡的事又多,額娘知道你是有心無力。」頓了一頓,問:「畫珠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佟貴妃見她問及,只得道:「此事是安妹妹處置,我也只知是甯貴人身邊的宮女,出首認罪。」太后見她並不知道首尾,只得轉臉對英嬤嬤道:「打發人去叫安嬪來。」佟貴妃纏綿病榻,安嬪與德嬪每日在永和宮理六宮事務,聽到太后傳喚,安嬪便與德嬪一同前來。太后待二人見過禮,方問安嬪:「聽說甯貴人叫你給關起來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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