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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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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談生意嗎?」咪兒半真半假地調侃,「可是以前你怎麼一句也沒提過?」 李佳笑:「我漫漫三十年,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跟你交待清楚的。去過什麼地方,是談生意還是旅遊,畢竟都是小事吧?還沒來得及一一彙報呢。」 「不過如果是和女朋友來度假呢可就是大事了,你陪多少女孩來過巴黎?」 李佳不說話。 咪兒雙手叉腰做潑婦狀:「你說不說?」 「說,說。」李佳故作惶恐,「我正在一個個數,還沒數完呢。」 儘管是老段子,還是逗得咪兒哈哈大笑。兩夫妻相擁著,給了彼此一個甜蜜的吻。 龍冬冬陪著陳玉看壁畫,陳玉抬杠的毛病又發作了,批評著:「為什麼那麼多人大老遠地飛來看這些畫?平面,單一,說它理想化吧,色彩又不飽滿,身材又不惹火;說它寫實吧,又千人一面,誇張扭曲,一點立體美都沒有。要我說詩詞歌賦是中國的好,論到畫,卻是西洋油畫漂亮。」 龍冬冬不服氣,先還同她辯論,舉出「吳帶當風」的動感,唐三彩的濃郁,但畢竟不如她口才便給,漸漸只有她說他聽的份兒。但他仍會時不時指著一幅壁畫問她:「這一幅呢?這一幅怎麼樣?還有這幅,難道表情不生動?」認真猶如孩童。 陳玉心上不禁震震牽動,益發要逗他。因他提起附近毛烏素沙漠不久前有海市蜃樓出現,她腦海中掠過無限浪漫故事,立刻便嚷著要去看。 他猶豫:路很遠的,往返總要一星期,海市並不是常有……然她堅持。他便不能拒絕,甚至擔著違紀的風險把團隊交給同行帶領。 當一個人明知對方的要求無理卻仍不能拒絕的時候,如果不是怕,那就是愛了。 陳玉幸福地想:龍冬冬的確是愛她。這樣地愛她。 咪兒坐在左岸咖啡館,一邊喝卡布奇諾一邊讓流浪畫家給畫像。 這咖啡館真奇怪,同一杯咖啡,卻因為座位不同有三種價格——外面的最貴,靠窗的次之,店內喝一杯就走最便宜。這大概是為了看風景比較方便——就好像店裡賣的不是咖啡,而是風景。 然而咪兒天生不是看風景,而是要人家把她當風景看的,自然就像是跟錢有仇一樣要選最貴的位子來坐,然後無聊地想:這位子為什麼要這麼貴? 流浪畫家閱人無數,看見了咪兒的樣子便知道她是最佳主顧,於是上前攬生意,自然一拍即合。 也許天下的街頭畫家都是差不多的,這樣的情形上海街頭到處都是,可是,這畢竟是巴黎呀。巴黎的一切都是浪漫的,當然也包括流浪畫家。 李佳不在她的身邊,他說要去探訪一位生意夥伴。 咪兒寂寞地想:如果來到巴黎而未能有豔遇,那此行不是太可憐了嗎? 陳玉終於來到了毛烏素沙漠。 那是一種令人震撼的廣袤,在沙漠中,種種曲折微妙的感情都退去了,只留下赤裸裸最真實本原的愛。天地間只剩下她同龍冬冬兩個人,相依相偎從遠古走入今生。 龍冬冬臉色忽然嚴峻,目光凝重地望著天際低而短促地說:「有風暴,不過別擔心,很快會過去。」 話音方落,千軍萬馬已排山倒海鋪地而來,其勢凶不可擋。在城市裡從來想像不出大自然發起威來竟是這般兇悍。天地混沌,宇宙洪荒,陳玉戰慄地抓住龍冬冬,猶如抓住世界末日唯一的依傍。 他目光嚴肅堅定,她放下心來。 這時候看出了駱駝的從容,它們自動躺下來交頸而臥,架起一座肉屏風。 龍冬冬抱著陳玉躲在屏風後。沙子洪水一樣地推進,風聲如泣,仿佛訴說一個湮沒在沙漠中的不為人知的古老故事。陳玉伏在龍冬冬懷裡,在他響而沉有節奏的心跳聲中安心地睡去。居然無夢。 醒來已是黃昏,夕陽如血,照一對天涯同命鳥般,竟是淒絕豔絕。沙漠在這時候沉靜下來,海水梳過一般起伏有致,無限溫柔。龍冬冬安詳的睡靨聖潔如嬰兒,風沙也掩不住的英俊明朗。 陳玉看著看著,便忍不住深深吻下去。 龍冬冬這時睜開眼睛,她輕吻在他的額頭,於夕陽下莞然微笑,她相信自己那一刻的笑容燦爛如玫瑰。他張開雙臂抱住她,宛如抱住自己的心。 交頸而眠的兩匹駱駝雕塑般巍巍臥在夕陽下,在劫後餘生的沙漠中,陳玉終於看到愛的極致。她知道,這一生,再也不會有這樣壯美的瞬間,美得令人心悸。如果她不能將這瞬間變成永恆,她會永遠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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