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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戴余其實心裡除了生氣也還有些期待。

  戴餘坐著不動,側著耳朵等待鄭家銘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快,就傳來了鄭家銘聲情並茂的聲音。

  「我現在已經是正宗良民了,只要你說一聲,鄭家銘,你不配,我馬上就從你的生活裡消失,永遠不再在你面前出現。在電視裡,常常到這樣的情節,那就是一個男人在故事快要結束的時候總會迸出來做點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我知道這樣的情節俗不可耐,但我還是忍不住落了這個俗套。因為我是真的愛你,所以出來給故事一個結局,給觀眾一個交代。當然,我不同,我不是在演電視,我的出現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給自己的感情一個交代……」

  戴餘沒有回頭看,等了會聽見鄭家銘不說話了,便冷冷回了句:「你說完沒有?說完了我就走了!」

  「等等,反面還有!」

  「什麼反面還有?」

  戴餘不明所以地迅速轉頭,看見鄭家銘手裡拿著一張A4大小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字,此時正把紙翻轉過來。

  「你竟然是對著紙在念?!」戴餘既氣憤又好笑。

  「不是的不是的,反正都是心裡話。我怕忘詞,就先寫下來了,其實早兩天我就準備好了,想偷偷交給你,現在有機會,乾脆就自己念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鄭家銘尷尬地笑著。

  「你轉過身去吧,我把反面的念完。」

  戴餘憋著笑,轉過身。鄭家銘抖了抖稿紙,清了清嗓子,又準備開始了,不過這次換了副吊兒啷當的語氣。

  「我想,如果用盡所有辦法都沒辦法跟你在一起,我心裡肯定會難過得不得了,甚至連死的想法都會有。這樣說似乎有點兒誇張,不過萬事都沒個準兒,所以我還是準備了這篇有可能成為遺書的文字。如果我不幸歸天,後事就交給你操辦了。屍體一定要火化,這體現我的環保意識;骨灰一定要用煙盒裝,體現人文關懷;葬禮一定要簡單,不鋪張浪費,該省的地方省,搖滾樂隊那些就不用請了,如果非要請,就要請國外的,國內搖滾都是花架子。墓碑儘量做得高大些,不要做成圓柱形,那樣遠遠看上去太像,太像,太像那個了……別人會罵我風流鬼;碑文要言簡意賅,段落分明,中心思想明確,最好要有時代感,生得偉大,死得光榮,這些東西,就不要搞了,洋氣點比較好;不要設燒紙錢用的台,但可以搞個募捐箱,投幣即可,人民幣、美鈔都行。其實我坐在家裡寫這些的時候都哭了的,我之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寫得玩世不恭一些,是怕我自己寫著寫著情緒失控。前面都是廢話,最後請允許我認真一秒鐘。我用這一秒鐘來對你說三個 字——我愛你!」

  照本宣科完畢,鄭家銘把紙對折幾下,揣進口袋裡,小心翼翼地走到戴餘身後,一探頭,發現她正偷著樂。

  戴余見鄭家銘過來了,馬上收拾起臉上的笑容。

  「聽了我的發言有什麼想法?」

  「我想死。」

  「感動了吧?沒感動也不要緊,可能需要再醞釀一下效果才能出來。」

  鄭家銘得意地看著戴餘。

  106

  晚上剛過九點,陸走走進了自己房間,把門關上,走到窗前,遠遠地看見遠處的高樓閃爍著明滅的燈火。這天剛下過雨,有風從外面吹進來,微微卷起她的頭髮。她臉上很平靜,腦海裡卻湧動著許多揮之不去的情景,就像是在做噩夢一般。

  她想起了跟弟弟陸偉去段挺那邊拿東西的那個晚上,陸偉在樓底號啕大哭,捶胸頓足地哭號著:姐,為什麼為會這樣?為什麼啊?!姐,我心裡痛啊,真的很痛,我撐不住了,姐!

  她想起了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裡段挺那面目猙獰的樣子不停地在眼前浮現,然後是那段挺推搡著她和陸偉,陰陽怪氣地說:我怎麼樣了?啊?我他媽的找女人礙著你了是吧?

  她還想起了母親對她大聲地說: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挑挑自己的毛病呢,啊?倒把怨氣往別人身上撒。對誰都是副討錢要債的性子,換作是我,一樣受不下去……你要是不改,一輩子都別想過好!

  想到這些,她眯了眯眼睛,卻沒有淚水流下來。她輕輕關上窗戶,上了床,圓瞪雙目望著天花板。這個時候,她又想到了鄭家銘,沒有想他的樣子,只是耳畔突然就響起了鄭家銘在電話裡對她說的那些話:臭丫頭啊,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喜歡你呢?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我一定要追到你,無論如何,一定要!你別老拿陸走走來做擋箭牌好不好?我跟她……都已經過去了,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過去了……」

  很突然地,有次吃飯時傅紹成對她說的一番話又在耳畔響起。他說:我是怕吃不完會浪費。以前在老家,隔壁的一個婆婆跟我說,每個人用的東西都是有限的,比如米和水之類,等你用完你該用的那個量之後,就要走了。

  她臉上露出一絲短暫的笑容,只維持了一瞬間便馬上消失。她翻轉身子,伸出手來,摸索著找到床頭的開關,熄了燈……

  第二天早上,廖菊芳起來後,像平常一樣,先去陽臺琢磨她那些花花草草。陸向前依然堅持看新聞得趕早的原則,打開電視,坐著沙發上看新聞。陸偉沉著臉穿過客廳,準備出門去上班。

  廖菊芳在陽臺上轉過頭來,把陸偉叫住:「小偉你又不吃早餐是吧?」

  陸偉有氣無力似的回答:「不餓!」

  廖菊芳匆匆趕過去,愣愣地看了陸偉兩眼,生氣地說:「走吧走吧,天天不餓不餓,到時餓得只剩張皮了別找我來要心疼。」

  陸偉出去了,門砰的一聲被關緊。

  廖菊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扭頭盯著正專心致志看電視新聞的陸向前,氣頓時又不打一處來。

  「這兩個孩子我管不好了,你來管!」

  陸向前動了動身子,卻沒有說話。

  「你啞巴了啊你?!」

  陸向前把一直拿在手裡的遙控器往沙發上一拍,睜大了眼睛說:「又比嗓門是不是?」

  「眼睛瞪那麼大幹嗎?要吃人?!」

  「我說你這老太婆沒文化也就算了,連罵句人都邏輯不通。眼睛能吃人你試試去!」

  廖菊芳狠狠地對陸向前翻眼,知道不是對手,氣鼓鼓地站起來,走到陸走走房間邊,敲響了門。

  「走走,都快九點了,你還要不要起來?!」等了會,沒人應,廖菊芳把語氣放得緩和些,又說,「上午我跟你爸要過你小姨家去一趟,你起來了自己做點飯吃。」

  陸向前路過,有些生氣,添油加醋地說了句:「趕緊叫她起來,趕緊叫她起來,心情不好也不能天天這麼睡。」

  廖菊芳推開了陸走走房間的門,馬上就傻了。只見搭在床沿的那截被單已經被染紅。她走上前,用手指在陸走走的鼻子下處一試,早已沒了呼吸。

  「走走,走走!。」母親已經失去控制,她抱著已全身冰冷的陸走走哭號起來。然後又回頭沖還愣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陸向前大聲叫道,「快……快打電話叫救護 車呀!」

  救護車的鳴叫聲穿過雨後的城市,那麼的驚心。可是,一切都已經太晚。陸走走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間。她受以前公司那個叫四季豆的女副總自殺的啟發,也用早早準備好的一把水果刀割了手腕。沒人知道她具體是什麼時候死去的,只知道是在這個不炎熱也不寒冷的夜晚……

  對於別的人來說,這只是個平常的日子。雨後的長沙又是陽光滿道,街邊的樹木依然長著郁綠的葉子,在陽光的撫摸下,透露著小小的心事。

  鄭家銘和戴餘沉默著坐在的士上,急速穿過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

  陽光打在車窗上,那麼耀眼……

  這是個悲劇,而在悲劇的周圍,甚至就是這個悲劇本身,其實存在著諸多幸福的 可能。

  陸走走死了,她的故事結束了,可是很多人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陽光會是種錯覺嗎?有時候,它讓我們誤以為生活很美好。

  會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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