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網(70)_曹鶴_學達書庫

七十

　　媽媽說的是真心話。你一直是媽媽的驕傲，是媽媽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最快樂最幸福的理由……

　　你的每一次出走，都是媽媽受難的日子。你能體會那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嗎？我明知道你整夜都不會回來，卻整夜地守著房門。走廊裡丁點響動都會讓我沖到門口看一次。記得有一回我早晨推開門發現你臥在門邊沉睡，是半夜網吧檢查你被攆了出來，你沒帶鑰匙又不敢敲門，竟躺在門外睡著了。從此，媽媽就落下了一個毛病，只要你不在家，我每隔二十分鐘左右就要推開門看一眼，生怕重演那次的悲劇。你說過，出去後一過半夜十二點就不敢回家了。可是你知道嗎兒子？十二點以後你若能提前一秒回來對媽媽來說都是一種拯救甚至是赦免。零點以後，如果誰家的兒子混在外面，對任何一位老媽來說，都等於心被掏走了。如果是兒子離家出走了，那就猶如把老媽掏走的心扔在曠野上，讓野狼一口一口地撕咬……一滴一滴的鮮血隨著一分一秒，洇了整個世界……那種血腥般的殘忍，沒做過母親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兒子啊，你知道媽媽為什麼無法再度戀愛嗎？媽媽的愛已經失去了投放他處的能力。當母愛失去了一種正常的釋放和行動時，它已經是一種趨近於病態的狀態了。超負荷的付出，讓心靈不堪重負。母愛一旦再度擔起父愛的重量，那母子的世界一定會失去重心和平衡。此時的母愛，無論多麼了不起多麼偉大，也已經丟失了它應有的健康……當然這些，是我直到今天，直到付出了不可估量的代價後才徹底悟到的。

　　原以為媽媽犧牲了一切就會讓你獲得一切，原以為給你豐衣足食，給你無盡的母愛就可以給你一個健康快樂的生活。媽媽錯了，這個發現是用十幾年的生命實踐換來的。當有能力發現這個錯時，已經沒有機會甚至沒有能力去糾正和改變了，代價是慘痛的！看到現在的你，媽媽的痛苦遠遠超過了世上任何一種失敗所能帶給我的痛苦。如果一切可以讓我從頭再來，我會做兩種不同的選擇：一是在選擇一個男人做自己丈夫時，一定首先選擇好自己孩子的父親。二是一旦生下孩子，不管多難多苦，一定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

　　一個女人可以犧牲自己的幸福，但不願犧牲孩子的幸福。孩子一旦不幸，女人又有何種幸福可以叫做幸福呢？！只是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早一些明白這些方程式。一旦明白了，其後果像痛不欲生的密碼，自己倒背如流，別人不得其解。而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早已丟了鎖住的東西，那麼，背到骨頭縫裡的密碼還有用嗎？

　　那密碼裡有流血的足跡，有磨難的絞痛，有生死輪回的定數啊。

　　其實，養育一個孩子所承受的一切壓力，和不離婚打打鬧鬧所承受的一切壓力，苦楚，幾乎差不多，只是內容不同。前者清靜殘缺，後者躁亂完整。有一點是肯定的，起碼孩子會有一個完整的家，有一個真正的有著血緣關係的爸爸每天可以呼來喚去……這樣，或許也會產生別的悲劇，那就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兒子，媽媽是這個世界上對你付出最多的一個人，同時，媽媽也是這個世界上掠奪你最多的一個人。一個最對不起你的人！媽媽合理合法地趕走了你的父愛，趕走了你和爸爸相伴的所有快樂時光……

　　媽媽也曾嘗試著給你找一些父愛，但那更多的時候只是一種願望，在現實生活中不難發現，世上有許多東西是無法有替代品的。那種唯一性，比如天性，是不能尋求舞臺和表演的。你也享受過許多關愛和疼惜。那是來自讓自己感恩的恩人，但不是來自那個天生叫父親的那個男人。

　　多年來，媽媽沒有找到愛人，卻找到了恩人。每一個對你付出真情的男性，都讓媽媽感恩戴德，時刻尋求著回報的可能，時常讓他們出乎意料。我有多愛我的兒子，就有多感激他們，這是一種命定。

　　你時常用大人的口吻說："老媽，你今年可一定要嫁出去啊！"你知道嗎兒子，媽媽，就是一心不能二用。我沒有心思去約會，沒有心力去追人或被追，沒有激情去創造和享受一份愛情。除了愛你還是愛你。有限的精力和時間讓我除了把工作做得出類拔萃，就是多掙一些錢養家糊口，並且為你的成長攢下必需的經費。

　　對不起兒子，不是媽媽不成全你的願望，實在是力不能及啊。

　　這十幾年來，我沒有向你父親要一分你的撫養費。因為我想，他一定有難處，何必為難他呢。然後就是我認為一個人要有志氣，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既然我生下你，領走了你，我就有責任和義務把你撫養成人。有沒有父親，一個母親都要無條件地擔負起孩子撫養和教育的義務。所以，你不要怨恨沒花過父親的錢，畢竟媽媽在經濟上過得比他好一點。那邊一桶水拎過來，到我們這裡一滴水的作用都夠不上，何苦呢？再說這些年你父親一直在生存線上掙扎，自己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我們管不上他已經是不好意思了。你長大掙錢後，他如果還像現在這樣潦倒，你一定要照顧他。必定，他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

　　還有，多年來媽媽在周遭看到了一些孩子和繼父的故事。看到了一些孩子受到的某些虐待和不露痕跡的心靈摧殘，真是不寒而慄。這些給我的心靈留下了陰影。我暗想，我絕不會讓我的兒子有這種境遇。

　　萬事難全啊，生活中總是顧此失彼，有得有失。媽媽沒讓你受那份罪，卻免不了讓你遭受了孤獨，無助之苦。當媽媽不在你身邊，你需要父親的陪伴時，當你在成長中最需要只有父親才能給予的幫助時，便是媽媽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

　　過兩年你就十八歲了，在你成人之前，媽媽在潛意識中特別希望你能在親生父親身邊過上一段時日。你的爺爺並沒有病，他很健朗。很不好意思跟你說了這個謊，請求能得到你的諒解，對不起！因為怕你對你爸爸有抵觸情緒，不肯去他那裡，所以才想到了這個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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