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長(67)_嶽東西

六十七

　　她隨手拿起襯衣披在身上，趕緊到客廳接電話。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他，是李興華打來的！

　　一股柔情蜜意驀地從心底升騰上來。真是天意啊，這個時候偏偏是他打來電話，他總不會再迫使我給學生減輕負擔吧。

　　「喂，大局長又要幹嗎，人家正要洗澡休息呢。」

　　「喂，馮校長，我是劉玉萍。」

　　馮月琴一下僵住，渾身的血液停止流動，好大一陣才緩過來：「哦，是你呀，劉老師啊。」同時她預感到要發生什麼，肯定已經發生了什麼。

　　「我用的是興華的手機，我在外面給你打電話。」玉萍說。

　　「哦，是嗎。」馮月琴感到氣息不勻，她不能再說什麼，只有等待著自己的預感被一步步證實。

　　「有件事兒我不想讓興華知道，想跟你說說，所以就出來給你打電話。」玉萍的語氣不疾不徐，不露聲色。

　　馮月琴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劉老師，有什麼事兒就說吧。你也瞭解我這個人，跟你一樣喜歡痛痛快快的。有事兒遲早要說，早說比晚說好。」她反而鎮定下來，心裡無比坦然。

　　「是啊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玉萍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兒。自打你到實驗中學當校長，教學上抓這麼緊，我作為學生家長覺得又省心又放心。本來李夢的數學老師邵老師每週六晚上都過來輔導，現在學校把時間安排這麼緊，興華覺得沒必要再加小灶，也得讓孩子勞逸結合呀，這樣就不用邵老師過來了。」

　　聽著劉玉萍在電話裡囉裡囉唆地說，馮月琴心裡一下子放鬆下來，感到慶倖同時似乎又感到有些失望。就像一場戰爭準備好了，一方已經進入狀態，忽然又被告知是一場誤會：「是呀，學校已經把時間安排得很滿了，應該給孩子喘口氣的機會呀。」她順著劉玉萍說，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我是想說呀，」劉玉萍接著說，「邵老師是個好老師，業務過硬，責任心強，教學方法得當。輔導這段時間，夢夢的數學成績提高了一大截。哦，馮校長你不要誤會，你不要以為邵老師輔導夢夢我才說好話。好老師就是好老師，這個不是隨意說的。」

　　馮月琴笑笑：「是呀是呀，邵老師我也瞭解，確實不錯。」

　　「對吧。差老師就是差老師，到哪裡也是差。你那裡是有個叫什麼申雪的語文老師吧？我還見過，一看就不是個老師樣兒，聽說她教學成績不好學校不讓她教課了？學校這麼做對！當老師都朴樸素素的，她可好，跟個搞公關的似的！」

　　馮月琴撲哧笑一下：「是呀，有個叫申雪的，我也不喜歡她。」真是三個女人一台戲，好像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它是在跟人開玩笑，還是喜歡觀賞這樣的人間悲喜劇？

　　「月琴啊，像邵老師這樣的好老師不提拔等什麼啊，該重用就重用嘛。憑邵老師這成績這能力，當個年級主任還不是綽綽有餘嗎。」

　　「嗯，可以考慮，學校還真缺一個年級主任呢。」

　　「哦，對了，月琴啊，我說這些只是作為一個普通學生家長的意見，跟興華可沒關係啊。他這脾氣，知道了還不得跟我蹦高啊。」

　　兩個女人一起笑起來。接著又拉了會家常，語氣越來越隨和，內心的距離也似乎越來越靠近。

　　三十

　　根據校長馮月琴在辦公會上的要求，實驗中學教務處在時間安排上做了調整。全校統一增加半小時午休時間；高一、高二年級下午課外活動時間自行組織活動，不再上課或者上自習，晚上取消一節自習。

　　晚上九點高一、高二年級學生放學離校，一陣喧鬧後校園裡更加寧靜，燈光暗淡了許多，就連溫度似乎也下降不少。

　　馮月琴獨自漫步在校園裡。以前這個時間她也許是在大街上超市里，或者遊逛在公園裡。她不再嚮往那些地方，因為那都不屬於她。只有走在這座校園裡她心裡才踏實，她內心才寧靜。在燈光和樹影下，時光在交織，往事如煙，現實如夢，一切都在眼前無聲地浮沉和變幻。

　　她忽然覺得應該給李興華打個電話，而且一定要在這時候打，在路邊的燈光下打。他現在在哪兒呢，在家裡跟妻子一起看電視，還是陪妻子一起逛超市，還是自己漫步在濱河公園裡？

　　「喂，李局長，打攪一下，向你彙報一下工作。」她盡力裝作隨意，可不知為什麼聲音有些發顫，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加速。

　　「月琴吧，呵呵，什麼彙報啊，跟我還來這個。什麼指示啊馮校長，我洗耳恭聽。」

　　他的語氣有點出乎她意料，讓她一時感覺不太適應。上次她跟他爭辯，他發了火。她知道這是原則問題，他絕不會遷就她。通過瞭解情況，學生們也確實休息太少，所以她權衡利弊把時間做了調整。把高一高二課外活動拿出來作為學生自由活動時間，這總該可以了吧。而且三十分鐘的時間，好好設計一下可以裝進去好多東西，完全可以體現教改和素質教育的精神。

　　「哼，別罵我就不錯了，我還敢向大局長下指示嗎。」月琴故作生氣。

　　「哈哈哈，」興華在電話裡大笑起來，「上次我態度可能有問題，對同志缺乏耐心嘛。不過都是為工作，還請馮校長諒解。」

　　這才聽出來，他是喝酒了，舌頭有些發直，好像還在車上。「談不上諒解，應該無條件服從嘛。」月琴說，「根據您的指示，我調整了思路，重新安排了時間，給學生減了負，堅定地推行素質教育，你滿意了嗎。」

　　「好好好，這樣做是對的！既然有了定位，立了目標，就要盡力而為嘛。不過你說得也有些輕巧，素質教育不是說一句話就能實施的，那可是一個艱苦的過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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