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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在枝頭已經枯成一團還不肯落下的花兒,讓人聯想起老到乾癟還活著的老人,也許生命就應該在最美的時候凋謝……突然「哢嚓」一聲,漫步替我拍了張照片。他說:你紫紅的髮夾、紫紅的紗衣與一地紫紅的落花很協調,好似你的網名「落紅如雨」……落紅如雨是我的另一個網名,在幽林知道的人不多,我還有一個名字叫「花兒就要謝了」,這些名字都代表了我惆悵的心態。一個小店在賣內畫鼻煙壺,畫功不錯,瓶子也晶瑩剔透,我買了一隻小貓撲蝶的,寫上「羅依和夜兒玩」,想到他看到一定會覺得好笑,我不由微笑……

   店裡還有一些其他手工,出於職業敏感,我馬上打電話給總編,問要不要採訪一下。他聽了很激動,指示我要好好做。守店女孩子找來了店主小梁,他二十出頭,猛不丁一見,我愣了一下,廣東人裡竟有這麼帥的小夥子!他長得虎頭虎腦,五官端正,濃眉大眼,身材如北方人一樣壯實。特別是那雙眼睛,非常漂亮,透著迷茫憂鬱的光芒,讓人心裡一忽悠。羅依來接我們,我告之要採訪,中午約了小梁和他父親一起吃飯,下午還得去作坊拍照。

   他本來下午打算帶我去郊區一個湖邊玩,聞言二話不說,把我們一股腦拉到飯店,要了一個包房,說清靜一點你們好談話。我連本子都沒帶,找了兩大張白紙一邊聽一邊記,記滿了正面記反面。羅依和漫步不停替我翻譯——我聽不懂廣東話,小梁普通話說得不好,他父親更是一句不會。我知道他們對手工並無興趣,這麼做不過是為了我。吃過飯羅依送漫步去回韶關的車站,我和小梁去他家拍作坊,然後又回到祖廟的店,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接著聊。不停有落花飄下,落到我們頭上、石桌上、地上。小梁憂傷的目光一直將我籠罩,雨後清澄的天空,微風陣陣拂過,我感到很美好。

  羅依回來了,帶我們去了南風古灶,因為我想去那裡看看,據說那火幾百年來一直熊熊燃燒,從未熄過。小梁一直跟著我,因為我還沒有採訪完,我又想工作又想玩,像一個貪心的孩子,他們都好脾氣地遷就我。瞅個小梁不在的空子,羅依對我說:「小夥子喜歡你呢,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那麼憂傷。」「啊?不會吧,我可比他大。」「你又不漂亮,怎麼那麼招人呢?」他笑嘻嘻地打擊我,我只笑不語。「你別呆太久,我會煩的。」他繼續打擊我。

  「那我現在就去投奔易水好不好?」他裝沒聽見:「回去之後咱們就恩斷情絕。」我歪著頭逗他:「『情』絕?不是『義』絕?咱們有『情』無『義』?」他就說不出話來了。這傢伙真是好玩。回來的路上去看了鍋耳屋,那些屋頂真是很像鍋耳,古舊的房屋之間挨得很緊,只有窄窄的小巷可以通過。

  小梁陪著我在那些巷子裡穿行,羅依在車上等著我們,他是累了還是不高興總是有人跟著我呢?我們又回到小梁的作坊,我需要一些資料,牆上有一些介紹,我拿筆抄錄,羅依說不用抄,他有錄音筆,可以錄下來。

  說著便爬上桌子,站得高高的去看那些說明,一邊對著錄音筆念。我突然間很感動,他不喜歡這些東西,認為神神怪怪的,但卻願意為了我做這些事。晚上羅依帶我們去了一個露天的地方吃飯,環境非常好,有小溪在身邊輕輕地流淌著,一頂頂的遮陽傘下白色的小桌,一串串的彩燈星星一樣閃爍著。我看見燈火與星光在小梁深邃的眸子裡閃著微光,這個悲傷的堅韌的男孩子,為了繼承祖業不僅放棄了能掙錢的生意,還一次次失去了愛情。他一如既往憂傷地望著我說:「希望你能幫到我。」我心裡很歎息,我只是一個小記者而已,那麼多的媒體都對他們的現狀沒有改變,我能起到什麼作用呢?我無法告訴他說,我無力改變在現代社會中,某些古老技藝漸漸被時光掩沒的命運……

  他快要撐不住了,眼裡的希望正一點點被絕望所替代。我想起祖廟的落花,也許世上有些東西就是在還有生命力,還盛放時就註定要凋落吧?但此刻,我很幸福,這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幸福的一天。這一天我在工作,這工作是我所熱愛的,我很充實。這一天我在玩,在陌生的城市見識了陌生的事物,我很快樂。這一天有朋友陪伴在身旁,我不再孤單……幸福的感覺沉甸甸地在心裡,使我感到非常富足。

  這一刻,我很感激羅依,是他給了我這些美好的記憶,我對自己說,有了這一天,就不枉這次出行……羅依要了排骨粥,因為我聽到有田雞粥時皺起了眉頭。他說:「這個你能接受一些。」我說:「我只知道廣東有皮蛋瘦肉粥。」「那個早就不流行了。」「是嗎?」「要不讓他們專門為你做?」「不不,這個就很好。」廣東的粥真是好喝,很香很細膩。我們喝著粥,就著鹽末吃鵪鶉蛋,我一個個剝好蛋喂到他嘴裡,他戴著耳機聽我給他錄的朗誦,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的服務。我想,這真是一個幸福的夜晚,我們大家都很幸福。晚上羅依帶我去了單位賓館住,自己回家了。

  我覺得他很心細,昨天漫步在他就留下來住,我也是第一次見漫步,他可能不太放心。今天漫步走了,他就回去住了。但不知為什麼,我心裡有點惆悵。他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來說:「離開你我心裡有點若有所失……」我說:「是嗎?」就掛了電話。我發了一陣子呆,平復了這種莫名的無法言說的情緒,然後打電話向總編彙報採訪情況,抄錄借的手工資料直到深夜。南風的短信到來:見光死沒?我回道:還活著「:」是的,我見了網友,不僅沒有見光死,還感到很幸福。這種事情恐怕也是千載難逢的。第二天一早,羅依就到賓館接我,今天我們要去珠海找蝴蝶玩。下雨了,我換上黑色的風衣,他看著我說:你穿黑的很好看,皮膚真好。我不說話,他又接著誇我:今天很漂亮呀!我仍然只笑不語。

  他帶了一個女同事一起,因為是藉口到珠海出差,到了那兒讓同事去辦事,他才能脫身跟我玩。女同事坐在後排,不停地跟他說話,呱呱地說著單位上的事。我無法插言,突然間感到很煩躁。我渴望和他單獨呆著,和他像網上一樣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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