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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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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我們坐在小院裡曬得暖洋洋的。真安靜啊,只有院子外樹葉在風中嘩嘩的搖擺聲。突然一陣稀裡嘩啦響,從天而降的水把院子打濕了一半。我納悶地想,明明出著太陽怎麼下這麼大雨。抬頭一看,原來是屋頂上的積雪化了,瀑布似的流下來。真是奇怪,我以為雪是一點點化的,想不到化得如此猛烈突然。 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傳來,一個穿著老棉襖的老人騎著毛驢來到門口,他慢吞吞地爬下來,拴好毛驢,咧開大嘴望著我們憨厚地笑著。他有著黑紅的皮膚,厚厚的嘴唇,粗糙的雙手,臉上的皺紋就像這千溝萬壑的黃土地。 看見他我由衷地高興,他這樣的到來也讓人驚喜。他是一個已過世的著名皮影藝人的後人,我們把他請到院子裡,他抽著葉子煙和我們聊天。我們問他怎麼看待皮影戲,他抽著煙吧嗒吧嗒地說:戲是教育人的……好人做個啥事,壞人做個啥事,戲裡都有……人不能做壞事對不?「文革」時要求互相揭發,但我們不,就是看這戲把自己教育過來了……要看世上理,皮影戲上比…… 他一口甘肅土話更加難懂,要凝神細細聆聽才可知大概,但這樣的語言和周圍的環境有一種和諧,清澄明淨的天空,白楊樹葉在陽光中閃爍,樸素的語言和做人的道理,我感到世俗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人際糾紛,那些爭鬥和名利的追逐是多麼的可笑。 下午四點多,女主人終於回來了,帶來了幾個藝人,他們答應給我們演一場皮影戲。一群人忙活起來,搭螢幕、掛對聯、牽起縱橫交錯的繩子,把要用的皮影都掛在上面以便隨時取用、打開大木箱子,找出要唱的戲本…… 其中有個吹嗩呐的瞎子,看上去木訥呆滯,可是一吹起嗩呐,整個人都變了,進入了一個藝術的世界,仿佛和樂音融為一體。那一聲劃破寂靜的嗩呐聲石破天驚地響起,那麼的蒼涼古樸,震撼人心。隨著鑼鼓聲,班主一邊雙手忙碌地操作皮影,一邊唱起戲文,旁邊的人不時齊聲幫腔幾句。雖然我們一句也聽不懂,仍然被深深地感染。 我激動地跑出去給南風打電話,對他說:「南風,我在看一場皮影,你一定要聽聽這唱腔,太震撼人了!」 「我聽到了,是秦腔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道情皮影。也許放在都市里聽會覺得它吵,可是在這大山深處聽起來真是……真是……唉,我心情很激動,不知該怎麼形容。」 「呵呵,理解。」他笑。 「戲臺上還掛著對聯,寫著:一口述說千古事,兩手操作百萬兵。很形象呀!」 「謝謝你夜兒,謝謝你讓我分享這一切。」 文戲演完是武戲,武戲節奏快一點,更加生動好看。兩個人打到最後,敗的那個耷拉著頭垂頭喪氣,勝的那個抖著長槍得意揚揚,我很驚訝皮影能把人的情緒表達得這麼到位。 這天的採訪很圓滿,惟一不足的是吳偉更加散漫,對於自己沒興趣的東西不肯拍。他在這些人中也不忘炫耀他昂貴的相機,我不禁想,如果不是這裡民風純樸,難免不讓人見財起意,謀財害命,難為他敢如此招搖。 總編決定找吳偉談談,談完後他到我的房間,神色不大對,我問:「怎麼啦?」 「吳偉完全沒有聽進去我的話,而且,在我們談的時候,有幾個膠捲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他一直很緊張的樣子,後來終於忍不住把那幾個卷收進了包裡。我有點擔心……擔心他會不交出膠捲。」 我一聽急了:「當初就該照一卷讓他交一卷。現在怎麼辦呢?趕緊去問他要?」 「這只是我的擔心,不一定就是這樣,他沒理由不交的。」 我主張立刻就去要,但總編猶豫。我不好堅持,只是提醒他明天的採訪自己多照幾張以防萬一。 晚上又下起雪來,下了一夜到早上已積了厚厚一層,我們租了一輛車要到一座寺廟去,那裡是道情皮影的發源地。司機一見這麼厚的雪,說太危險不能上路,要等太陽出來雪化了才能走。 在等待太陽出來的過程中,我閑著無聊給羅依發了條短信:我在甘肅,下雪了! 我以為羅依不會理我,誰知他馬上打電話來了,聽著他的聲音,我感覺恍如隔世。 他呵呵笑著問:「這是你第一次看見雪吧?」 「不是的,但是第一次看見正在下的雪。」 「冷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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