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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生於H市遠郊A縣一個叫櫻桃溝的地方,聽著富有詩意,其實是從未見過櫻桃的寂靜而貧窮的山村。阿蘭說,自從分田到戶以後,主持她家鄉日常生活的就是雞和狗,雞叫是下炕了,狗叫是來人了。阿蘭的父母是小學教師,據說原來做過幾年公社飼養員,在他們的辛勤操持下,公家的奶牛越喂越瘦,公社書記的孩子越喂越壯,書記說,看來你們對培養下一代很有感情,這很好嘛。於是兩口子轉而成為光榮的人民教師。 阿蘭是典型的世紀末"問題女孩",除了整天研究體形和時裝的搭配、皮膚和化妝品的搭配、詩歌和愛情的搭配、她和大款的搭配,世界上的一切就和她沒關係了。她對紅塔山給她起的"白骨精"這個綽號頗為欣賞,認為相當準確地概括了她的魔鬼身材和魅力,於是愉快地拿"白骨精"做了自己的網名。平時一遇到大款特別是年輕英俊的大款,阿蘭立馬會晃悠一下,心跳加速渾身酥麻,說話聲也分外地響亮妖媚。反過來,只要阿蘭舉止言談突然異樣和誇張起來,你不必放眼世界就放眼10米以內吧,肯定有一個勞力士男人或靚仔出現了。 倘若阿蘭突然對靚仔或大款沒反應了,不是患了流感就是拉了痢疾。 看小Q小時的照片,本是細眉細眼,稱不上漂亮卻也秀秀氣氣。現今那雙眼睛乍一看像杏核眼,仔細一看像肚臍眼兒——顯然是後天人工改造的。她本名趙桂芳,長得嬌小玲瓏,是農家院裡養育的血統純正的小芳姑娘。 別看她出身勞動人民家庭,但從小不愛勞動愛文學,不愛家鄉愛世界,不愛事業愛愛情,腦子裡常有一些超凡脫俗的奇思怪想。大二那年,全班同學在階梯式大教室裡討論《阿Q正傳》,有同學問教授,魯迅為什麼要選"Q"這個英文字母做我們國民的代稱呢?那位學富五車的大教授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現代文學史上似乎還沒人考究過這個問題。 小Q舉手站起來。她大大方方說,我認為,魯迅先生所以選擇Q做這位可敬國民的名字,是因為Q的形象可以讓人聯想到性交,以示國民在性問題上的陰暗心理。全班同學立馬報以熱烈的掌聲、笑聲,還有尖銳的口哨聲。全校師生為此大笑半個月,並不能不承認這是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的一大發現。此後全校近半數的男生都先後到她所在的寢室門口探頭探腦,問誰叫趙桂芳,一時間她的住處少長鹹集,群賢畢至,冠蓋如雲,門庭若市。 這一充滿想像力的新解使趙桂芳進入本校名流之列,無論男女,大家都叫她小Q,她也欣然受之,原來的芳名趙桂芳從此被人遺忘。 也許因為小Q對美好愛情的追求過於執著而在愛情征途上又頗不順利吧,她與阿蘭恰好相反,她倒是關心世界上的一切,但永遠是義憤填膺、憤世嫉俗的態度,正驗證了"憤怒出詩人"的說法。什麼官員腐敗、環境污染、假冒偽劣,什麼東北死冷、南方死熱,晴天太曬、陰天太潮、爹媽太熊、物價太高,什麼"男人有錢就學壞,女人學壞就有錢",什麼"網上自古無嬌娘,殘花敗柳一行行,雖有幾對野鴛鴦,也是野雞配色狼"等等。總之,她一天到晚牢騷滿腹,好像生來就是和世界人民對著幹的。我說她是小姐身子丫環命,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那天阿蘭在床上做完八十個仰臥起坐,一邊揉著六塊腹肌一邊氣喘吁吁說,小Q體內肯定有一個倒立的靈魂,看什麼都是反的,我認為這話挺深刻。 第10節 5歲就懂得調戲婦女 2005年04月18日 至於胡曉嬋,即我本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4歲半那年,住在上海黃浦區一幢黃色小樓裡的外婆(我外公是國民黨大官,四十年代曾在聯合國裡做過中國政府的代表,那幢樓是外公逃離大陸時留給外婆的私產),心疼在風雪塞外掙命的媽媽,曾把我接到上海送進幼稚園。園裡有個極霸道的男孩二毛,胖得兩眼擠成一條縫,總搶我的牛奶、雞蛋和水果。許多年後我們在上海相遇,胖成彌勒佛的二毛已經是臺灣一家電腦公司的大陸經銷總代理了。他在酒桌上說,我為什麼不搶別人,偏搶你的呢?因為我愛你。 我說你真偉大,5歲就懂得調戲婦女了。 我問二毛,你尿床的毛病改了嗎? 二毛很誠實,說過了18歲生日才改過來。 我嘻皮笑臉說對不起,你這毛病是我坐下的,不知對你後來的性生活是否有不良影響? 二毛聽完我講的故事,臉色大變,從此以霸王別姬的決絕態度與我斷交。 記得那會兒每到夜裡,我就瞪著一雙小狐眼在天藍色小木床上靜臥,等小朋友們睡著了,便悄悄下地,到衛生間接一盆水,悄悄倒在二毛床上。早晨,阿姨就會當眾大聲斥責二毛,為什麼管不住自己的小雞雞,總尿床。二毛父母好奇怪,我們孩子在家裡從不尿床,為什麼一到幼稚園就尿,你們的教育管理是不是有問題,給孩子的心理壓力太大呀? 半個月後,二毛夜夜受潮氣的影響,真的開始尿床了。我那時太小,還不懂得幹壞事不能對外說,就把勝利的喜悅跟小朋友們分享了,阿姨大為震驚,說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阿拉還沒見過這麼壞這麼有主意的小妮子。 怒火滿腔的外婆臉色鐵青,命令我站到牆角去,面壁而立不得亂動,然後提著菜籃上街了。這個辦法肯定是她從國民黨丈夫那兒學來的——為此我從小特恨國民黨。老人家回來後,發現所有杯盤碗碟全部成了碎片,像零零碎碎的日光月光星光燈光,亮晶晶灑了一地,感覺爽極了。我哭著告訴外婆,剛才來了一個長鼻子老巫婆,是騎著掃帚從視窗飛進來的,把家裡東西砸碎以後又飛走了。我蒙著小臉嗚嗚裝哭,不時從指縫間偷看外婆。外婆仰天浩歎,說了一句豎子不可教也,立馬打電話讓媽媽來接我這個小赤佬滾回東北老家去。老人家謝世之前還留下一句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曉嬋這小囡子是天生的王熙鳳。幸虧她是女兒身,不然長大肯定是上海灘上的一霸。 我認為這個論斷頗有先見之明。 愛誰誰。是誰像誰我們都不在乎。不管怎麼著,我們畢竟是大本,畢竟是飄一代,畢竟是經過網浴洗禮的新時代美眉,畢竟是世紀末的超另類。中國誕生了我們這一代,離偉大復興就不遠了。我們不懂搖滾但是聽。我們不愛前衛藝術但是看。我們喜歡美國但討厭他們喋喋不休的救世主說教。我們討厭日本鬼子但喜歡日本製造。我們因為愛祖國愛人民因此特別愛自己。我們很陽光又有點壞壞的感覺。我們天真清純又有點老奸巨猾的味道。我們活得極其清醒有時又假裝糊塗。我們個性鮮明卻又色彩混雜。我們不願意堅守鄉土,只想在混亂的大都市和幻燈片式的愛情裡飄來飄去,煩了就走人,悶了就換片。 男孩闖天下要在血水、鹽水、汗水裡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在某種特定情境下,女孩只須香腮掛幾滴珠淚,梨花一枝春帶雨,便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不過敵軍一般不會望風而逃,反倒聞風而至,撫摸著我們的小手執意要當護花使者,這是叫我們特別感到為難又自鳴得意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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