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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說,你那麼好看的眼睛都犧牲掉了,還想跟青春玩命啊!

  一年後青青真考進了北大中文系。臨走那天她跟我說了一句心裡話,她說,曉嬋姐,我從你身上學到一條很重要的優秀品質。

  我問是什麼?

  她說,對男孩子只說我喜歡你,絕不說我愛你,這樣不耽誤功課,也不耽誤找另外的男朋友。

  在白茫的房間裡,我像在家一樣換上一直放在這裡的粉色透明塑膠拖鞋,然後我們不著邊際地東一句西一句閒聊,有時聽音樂,有時各自抱一本書靜靜地看。北極狼是個雜家,滿肚子亂七八糟的學問,自稱"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靠窗的桌角上,常積存了厚厚一摞稿費單,每單都不多,30至90元之內,偶爾有上百元的。

  我說你別擺在這兒唬人,好像挺大款似的。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他的油畫(儘管一幅也賣不出去),還有桌上、床頭上、書架上那些無窮無盡的書。我特別希望在我溜進他的房間時,他一下抱緊我,用親吻來表現他的驚喜。可他很壞,不動,只是靜靜坐在那裡笑,笑我前天來了,昨天來了,今天又來了。

  笑什麼笑?再笑我就走了!

  說一會兒話看一會兒書,我瞅瞅他說,我走了。

  北極狼說,不,再坐會兒。

  又過一會兒,我說紅塔山、阿蘭、小Q她們還在等我呢,我真走了,並拿出放在床下的高跟鞋。

  北極狼拉住我說,著什麼急。

  他的手一觸到我,我就心軟身子也軟了,再說走時,眼神已透著留的意思,北極狼顯然看得出來,只是壞笑。於是我摟住他的脖子晃著他連聲說走,就是不鬆手(如果這時北極狼馬上站起來送行,又不陪一段路,我馬上想殺了他)。末了我只好自嘲地說,我走我走,你別拉著我,實際上拉著我的是我自己,我環著北極狼的手就一直沒鬆開過。我要在他的房間裡泡到月上柳梢的時候,泡到他家人入睡的時候,泡到月亮砰地一聲又掉下來的時候。

  黑夜我們長久地手拉手互相凝視,像要把對方吸入骨髓吸入靈魂……

  黑夜他柔軟潔白地躺在床上,散發著我早已熟悉的體味和煙味,這是他特有的味道,這味道讓我有吃下他的欲望……

  黑夜他撫摸著掛在我胸前的狼牙,說這就是我,日夜守護著你親近著你,聽你的心跳。我撫摸著他默默無語。他的肢體頎長平整,光滑細膩,完全不像我以往接觸過的男人那麼強壯粗糙,倒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黑夜我們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睡了,不敢有任何響動,我們無聲而又貪婪地親吻,他輕輕呢喃著嬌嬌,細密地吻我從額頂到指尖和足尖。他總是溫柔地逼迫我拼命揮霍著青春和畸形的戀情,直到我大汗淋淋筋疲力盡……

  黑夜我們相擁無言。激情的歡悅之後是漸濃漸深的空虛,也許還有默默的眼淚,我們知道我們的未來一片迷茫……

  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這是網路社會通行的口號,如今似乎成了我和白茫的讖語。廝守終生對飄一代來說是幼稚而淺薄的夢囈,因為我們沒有未來。我們的追尋像雨像霧又像風,變來變去,留下的足印也深深淺淺,捉摸不定。我們的生活像砂器,愛情像海浪,風來了,吹起層層波浪,波浪摧毀了砂器,然後波浪退卻——如此周而復始,我的心因空洞、因無須承諾而死一樣寂靜。

  很快要去凱達集團報到了。我與四人幫戰友告別時,一個個喝得醉生夢死。

  王阿蘭把長髮紛披在胸前肩後,一邊往嘴裡扔爆米花,一邊嘬起紅唇,把摩爾煙吐成一個個藍色小圈,那樣子特別像窮途末路的國民黨女特工。我說你是為了吐圈才吸煙,還是為了吸煙才吐圈啊?阿蘭淚眼汪汪瞅著我不吭聲,好像我即將大難臨頭的樣子。

  第32節 是不是想跟你結婚

  2005年04月18日

  紅塔山喬英含著眼淚拼命吞吐著紅塔山牌香煙,從鼻孔裡冒出的煙又濃又粗。昨天她默默把我的衣服全部洗完晾乾疊齊,塞進我的行包。我常奇怪這個龐然大物在運動場上虎虎生風,至今還保持著全省大學生運動會女子鉛球紀錄,卻天生愛哭,傷心的時候哭,高興的時候也哭,害怕的時候哭,幸福的時候還哭。她要死要活地迷戀鄧麗君,對瓊瑤那些紅男綠女的小資童話更是愛不釋手,常看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然後傻呆呆瞅著窗外的新月或落日,幻想自己何時能跟白馬王子發生關係,然後再發生一點什麼波折,但結局一定要大團圓。

  小Q趙桂芳在家裡洗衣、做飯、劈柴、喂豬,什麼活兒都幹,一雙小手糙得像樹皮,與村裡野小子對打時罵得天花亂墜,妙趣橫生,對方祖宗十八代無一倖免,必要時一隻扁擔掄得呼呼帶風。可考上大學立馬講文明上層次了,成了典型的小女人,在男生面前見著一隻蚊子蟑螂,也要尖叫一聲像要昏倒的樣子。平時眨著手工割制的雙眼皮兒,兩隻塗了香膏的小手拿捏著衣角,羞著嗓子慢悠悠顫巍巍說話,句句不離"呀哇哦嘛",好像說急了會累著她似的,做作得不得了。

  人活著真累,充滿了離離散散,有啥意思。小Q又開始憤世嫉俗。

  你可別人間蒸發了,以後能不能常回來看看我們?阿蘭啃著指甲問,眼裡噙著淚。新近她不知跟哪個電影明星學的,一發愁就啃指甲,她覺得這樣特嬌媚特可愛特少女。

  我說恐怕沒時間,只有兩種可能:幹好了給你們找點兒事情做,幹不好回來再和你們搭夥。

  我和阿蘭沖完澡,一絲不掛,裹著睡衣躺在502室最後一夜的月光裡。裸睡法確實叫人有一種愜意的放鬆感。

  我問阿蘭,她和那個姓鄭的牙醫發展到什麼程度了?阿蘭哧哧笑著說你猜猜。我早把阿蘭的種種鬼心眼兒洞察得體無完膚。這小妖精特有追求,特有原則,在愛的天平上總要加上別的砝碼,勾不上比爾。蓋茨或金融大鱷紹羅斯這類人物就不會死心。那些一般般的男人愛上她就等於愛上肥皂泡,看著五光十色美麗動人,用手輕輕一碰就會碎掉,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指尖留下一絲滑膩的感覺。

  我說,那位牙醫是不是想跟你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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