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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其間聊起香港廣州深圳的風土人情、旅遊景點什麼的,黃石金從不搭話,一雙圓圓的小猴眼溜來溜去,總拿長而骯髒的小手指甲挖耳朵眼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狐疑地瞧瞧他那細瘦的黑褐色脖子和骨節突起的糙手,越看越覺得他特像廣東貧困地區的農民兄弟。

  晚上,吳凱把我們拉到金海灣大酒店吃了一頓生猛海鮮,都是在大堂裡的魚缸裡現點的活物。酒過三巡,黃石金不勝酒力,又沒話說,先行告退。我忍不住問吳凱,這位黃石金先生什麼來歷?怎麼像個農民啊?

  吳凱的冷臉一副鄙夷神色,笑笑說別聽他胡吹,他就是個鄉巴佬,順壟溝揀豆包的主兒,甭說香港,廣州都沒去過!

  我和北極狼相互瞅瞅,大為震驚。

  吳凱說,這傢伙是香港百事達公司老闆黃慶輝的家鄉人,得繞好幾圈才能套上個什麼族兄。有一次黃先生回廣東老家探親——那是一個窮得尿血的山區縣,黃石金說村裡人多地少,而且都是崗地,上頭還要求退耕還林,沒法子養家糊口了,求黃老闆幫著找點兒事情做,黃先生就把他派我這兒了,等於讓我養著。

  第57節 你睡、睡覺的樣子很美

  北極狼問,這麼大的合資企業,黃老闆就派個農民來做代表?

  吳凱沒多大酒量,三杯紹興老酒下肚,話就沒遮攔了。他紅著那張糙臉說,我吳凱做人就是仗義,黃老闆信得過我,他躺在香港被窩裡就管收錢數錢花錢,什麼事都不必操心,代表有個屁用!

  出了酒店大門,我和北極狼異口同聲:假合資!

  十天后,一篇大通訊刊登在省報頭版頭條,並配有吳凱和黃石金裝模作樣坐在寫字臺前談話的照片。通訊題目是:《凱達集團打造新航母》,裡面雲遮霧罩侃了一通吳凱如何與港方精誠合作,積極開展多種經營,壯大集團實力云云,署名"本報記者白茫".

  我抖開那張報紙對北極狼說,哇,你真天才!

  白茫一臉苦笑說,我把天才浪費在這種狗屁文章上,真是痛苦。

  我說,寫真人真事誰都會,能無中生有、瞎編亂造才顯出你是天才。

  第一場雪飄下來時,樹葉還是綠的。我和小多是要美不要命的人,整天車來車去,這頭是富麗大廈,那頭是凱達大廈,咬牙切齒就是不肯脫裙子。12月初,來自西伯利亞的一股寒流鋪天而降,我咳嗽到第三聲就病倒了,高燒。小多幸災樂禍地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也是臭美的本錢,沒這個本錢就別玩命,你就老老實實在家躺幾天吧,餓的時候喝碗薄粥補養補養。說罷她套上藏藍色西服裙,邁著妖嬈的外八字走了。

  富麗大廈設有專門為住戶上門服務的醫生,連打針帶吃藥,第三天燒退了,可我渾身酸痛,四肢乏力,懶懶地不想起來,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把一本托夫勒的《力量轉移》從第228頁斷斷續續看到第28頁,其間經常啪地一聲,書從手中掉下去,把自己嚇一跳。晚間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躺到床上,瞅瞅牆上掛著的油畫,那是北極狼的傑作——我的口銜紅玫瑰的裸體像。這傢伙去外縣採訪七八天了,也該回來了,想著想著又迷迷糊糊睡了。

  窗外,海潮輕響,如歌如曲,如夢如幻。

  一隻涼手在輕輕撫摸我汗津津的前額,又朝脖頸、胸前慢慢移下去,像蛇的遊走,有一種貪婪的無恥的感覺。我悚然一驚,睜開眼,身上的薄毯已被掀開,床邊坐著雷可!

  他好像醉了,他硬著舌頭結結巴巴說,你睡、睡覺的樣子很美。

  比秦小多美嗎?我不動,冷冷地問。

  他語無倫次地說曉嬋,其、其實在那次凱達集團新聞發佈會上,你向我提問時我就記住你了,別別多想,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躲開他的手,騰地坐起靠在床頭上。我說你灌了幾兩馬尿是不是醉了?秦小多也是在那次舞會上出現的,她告訴我你就是那會兒愛上她的。秦小多一定不會想到您現在這個樣子!

  也許我的斥責讓他清醒了一點,雷可扶扶眼鏡,神情有點尷尬。曉嬋你不知道,我對小多的愛很深,可也讓我感覺太沉重。別看我是個副市長,看著高高在上,可有誰知道我內心的痛苦……媽的,我的命……真是不好,在北大荒找個老婆,有精神病,隔三岔五發作,把家裡東西摔得粉碎……愛上個秦小多,可她是個獨身女人,又要強,我們要走到一起,我只能離婚,可端著副市長的飯碗,我敢離嗎……你以為這副市長的椅子好坐嗎?整天有無數雙眼睛狼一樣盯著你……哪有什麼自由?甚至還不如個下崗工人……就這樣他媽的還老有人告狀,查這個查那個,弄得你整天提心吊膽……可這些話我能跟誰說?跟誰都不能說,我沒有一個能說話的親人,沒有一個真正知心的朋友,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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