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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我已經聽到凱達大廈即將分崩離析、搖搖欲墜的開裂聲。北極狼的電子郵件讓我欣喜若狂,我立馬打電話給莫華,把這一情況通知了他,說新的專案組有可能找咱們談話,要做好準備,成敗在此一搏!放下電話,我瞅著電腦螢幕上北極狼的帖子,驀地靈機一動:是啊是啊,這時候真需要白茫出面了!

  我撥進白茫的手機問他,你和沈娜什麼時候進洞房?明天還是明年?

  確切的時間是明年,依舊是低沉而凝重的聲音。

  哦,還早呢!你不會因為要和那個准法國女郎結婚而特別怕死吧?

  和你分手以後,我特別不怕死,特想為國捐軀什麼的,什麼事說吧。

  明天早8點,帶上記者證、小答錄機,還有筆和本子什麼的,到麗多公司來找我,有個讓你一舉成名的機會!

  數月不見,北極狼依舊是老樣子,就像他在校園那棵垂柳下等我的那樣,濃發抵肩,臉色蒼白,身體很直,寬大的亞麻色西服裡套著白襯衫,衣襟在風中微微飄動,使他看上去玉樹臨風,仙風道骨,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憂鬱和散淡的味道。

  快做新郎官了,怎麼還那麼瘦那麼醜,像一隻在荒野中遊蕩的狼。我望著他故作輕鬆地說,心卻微微地有些痛。

  你也沒變,還是一隻媚眼狐,一個飄來飄去的影子,一個非人類,一個陽光女孩,一個好得非常壞、壞得非常好的美眉,一副讓人恨不夠的模樣。

  我說,你還在寫詩畫畫下棋做那些庸俗的事情嗎?

  他說,你還在舉著一張陽光臉蛋到處蒙人嗎?

  我們笑起來,笑得有些做作,有些蒼涼,有些悽愴。好像一粒石子啪地打在那扇後窗上,思想的窗子驀然推開,一段時間以來那些半睡半醒的不死的記憶重又復活並頑強地浮出情感的海面。啊,那牆上貼滿各色紙片的藍色小屋,那恬靜的海岸和紛飛的落葉,那一個車把藍、一個車把灰的破自行車,那快樂的用石頭、剪子、布決定方向的日子,還有三道關那廣闊而寧靜的森林和農居小屋……

  但我和他都不想提及過去。讓記憶該沉睡就沉睡吧,人生不是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沉睡麼。

  整整兩天,我開著深藍色切諾基在全市瘋轉,白茫默默坐在旁座上。他低沉地說,我注意到,你仍然戴著那枚狼牙。

  我眼睛瞅著車前方說,我喜歡戴,和你沒關係。

  白茫以省報記者的身份,分別採訪了凱達集團原時裝模特隊成員陳麗娟、關雪、齊晴,向她們瞭解吳凱亂收費和強暴女業主的情況。我告訴她們,中紀委已經組織專案組調查凱達集團的問題,吳凱的日子不會很長了,希望她們打消顧慮,如實反映情況,白茫準備用內參的形式向高層反映她們的不幸遭遇和意見。

  陳麗娟、關雪仍然拒絕談及自己。但她們的憎恨是可以從臉上讀出來的,她們提供了不少有關亂收費的情況。只有齊晴把自己被吳凱強暴的事情和盤托出,時間、地點、過程講得一清二楚。經齊晴同意,白茫把她的談話全部錄了音。

  白茫第一次接觸到凱達集團的黑暗內幕,第一次逼近了吳凱的猙獰嘴臉,齊晴的哭訴讓他禁不住熱淚盈眶。一向散淡的他臉色慘白,緊咬的牙關使面部的肌肉一顫一顫,憤怒的筆在手中陣陣發抖。

  善良在憤怒的時候必然燃燒!

  採訪結束時,已是深夜了,我開車把白茫送回家。車在他家開滿丁香花的庭院門前停下,那熟悉而又久違的濃郁香氣撲鼻而來。白茫打開車門,我們都凝坐不動。一瞬間的默然。只有風吹樹葉叮咚作響的聲音。末了,他低沉而輕微地說,不進來坐坐嗎?

  不。沈娜可能正在燈下縫製新嫁衣呢,別影響她的情緒。我說。

  北極狼從背包裡掏出一個藍皮本子,遞給我說,留個紀念吧。

  三天后,省報發出一份機密內參,題目為:《凱達集團的女業主何以淪為三陪女》。這份內參震動全省高層。後來北極狼告訴我,省委書記在上面作了如下批示:"這份內參讀來令人憤慨!吳凱在H市經營多年,為害之深,此內參可見一斑。人民群眾的告狀信接連不斷,我就讀過數封並作過批示,中紀委也多次指示我省有關部門抓緊查處,但端上來的總是一些皮毛問題,是何道理?這次要痛下決心把凱達的蓋子掀掉,誰從中作梗,就先拿他的烏紗帽開刀!"

  有風的夜晚,海從遠處送來隱隱的濤聲。夜色湧進麗多公司二樓202室,坐在幽暗的檯燈下,我打開北極狼送我的藍皮本。整整一本都是他的詩他的畫,寫的畫的是我們曾經的一切,是他記憶中的我的一切,是他難忘的悲傷、難忘的快樂、難忘的一切。

  畫中有他家丁香盛開的庭院,溫馨的藍色小屋,牆上星星般貼滿彩色的紙片;有我們去過的所有地方:三道關的農家小院,長城的烽火臺,海濱花園的堤岸,街角上我們常去吃飯的小飯店……更多是他記憶中的我:那畫成彎彎河流般的黑色長髮,那細細長長的狐媚眼,那鮮潤的豆莢般的紅唇,那雙臂張開仿佛在舞蹈的身影,那月夜中相擁而立的凝思……我心如落葉飄零,在他的詩畫中舞動,任憑離愁別緒的帶領。

  海風響亮地掠過城市的上空,黑暗侵蝕著房間的一切。點燃一支煙,掩卷凝思,我淚眼蒙。是的,我們的靈魂相互欠下一筆孽債,今生今世也無法償還。誰痛誰知道。我們的那些親密接觸總在記憶中輕舞飛揚,敗壞了生命中的所有味蕾,讓以後的一切體驗都含有難以言說的苦澀和疼痛。我知道無論北極狼多麼愛沈娜,他的靈魂深處總帶有我留下的傷痕,會在有風有雨的日子隱隱作痛。我知道無論我多麼愛米羅,我的心靈深處總留有北極狼的陰影,會在陽光燦爛的日子突然遮蔽我的眼睛。

  第86節 特別容易犯錯誤

  阿蘭插入:

  說實話,現在我對吳凱有說不出的深仇大恨。今天下午,小Q從秘書室打來電話,說總裁叫我到他辦公室去。我磨蹭了半個小時才過去。進門時,吳凱正站在魚缸前玩大魚吃小魚的遊戲。見我進來,他坐回到老闆椅裡,眼睛瞅著屋角,好半天動也沒動,腦子好像走神兒了。我冷著臉問他有事嗎?吳凱像是一驚,說沒什麼,這段時間你抓緊把帳目整理清楚,特別是那些白條子,不管過去的現在的,都匯攏到一起打成捆兒,弄幾個袋子裝起來,以備萬一。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沒解釋。我感覺這傢伙有些異常。

  小Q插入:

  這些天吳凱對工作抓得特緊。夜裡,因為忙著趕省工商局要的一份材料,我很晚才回到空空蕩蕩的502室。這裡已經很久不見紅塔山高大威猛的身影了,除了上大學時從家鄉搬來的兩隻裝衣物的空木箱,她把自己和所有細軟全部遷入俄羅斯男友羅蒙洛夫的專家公寓,只是偶爾拎兩瓶伏特加和幾根難吃的俄羅斯香腸回來看看我。她說,要不是作為黨員有訪貧問苦的義務,她絕不會回來打擾我和李巧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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