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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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藿梔顧不上說話,跌跌撞撞地往裡面跑:我姐姐她怎麼了? 母親沒說話,關上院門,跟進來。 穿過堂屋的東間裡,進門就是撲面一張大火炕,秦櫻素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球灰白灰白的,臉上是一個個褐色的坑,好像是被人拿刀子挖過了又補不回去了一樣。藿梔站在炕下,看著她,看得心如萬箭齊攢,藿梔哽咽著叫了聲姐姐,秦櫻素平靜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也問:沒嚇著你吧? 藿梔撲上去,抓著她的手,聲淚俱下地:姐姐,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上帝懲罰了我,別難過,我認了,認了罰。 母親看著藿梔的表情很複雜,給她倒了杯水,三個人各懷唏噓地坐在炕上,秦櫻素摸索著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淚水在她臉上跌宕起伏地流著:藿梔,我被騙了,我以為我遇到了真的愛情,卻沒想到,我遭遇了一場漫長的騙局。 秦櫻素臉上過度的毀容已經讓藿梔看不出她臉上的情緒變化,只能看見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幸虧秦櫻素盲了,看不見藿梔躲閃著不忍多看的眼神,否則,她肯定會被這眼神傷一次再傷一次。 不過半年而已,秦櫻素不僅身體變了樣走了形,連聲音,都蒼老了,她說話的時候,藿梔總覺得她的聲帶像一片乾枯了的苔蘚,張揚著乾澀的刺,把她聲音裡的水分都給擠走了。 秦櫻素用乾枯苔蘚一樣的聲音給藿梔講了很多的陳年往事。 譬如,知道她喜歡珠寶的江泊兒是怎樣蠱惑著她去了魯生生珠寶店,又是怎樣認識了黃嘉文。黃嘉文是個讀書很多、情商很高的男人,懂得女人的心,更會製造浪漫氣氛,漸漸的,兩人就好了。然後,藿梔就知道了東海路的房子黃嘉文早就買了,專門用來和秦櫻素約會的,可後來,黃嘉文的老婆好像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風聲,去那套房子堵過他們兩次,嚇得他們藏在屋裡半天不敢出聲也更不敢出門,她想過也動員過黃嘉文離婚,可黃嘉文很是為難,說老婆身體不好,又沒工作,他要跟她離婚的話,她非自殺不可而且也真自殺過,幸虧發現的及時。一提起離婚,黃嘉文就像個犯了罪的人一樣低頭不語,他既不想失去秦櫻素又不想因為離婚把老婆逼死,秦櫻素也不忍繼續為難他。為了避開他老婆捉姦,他們只好到外地約會,大多是近郊的城市,黃嘉文對老婆撒謊說是去看貨或是進貨,她呢,為了能順利從家裡脫身,就讓藿梔代她到母親家小住,自己借機出去和黃嘉文約會。 秦櫻素說到這裡的時候,母親插了句話:你第一次到家裡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櫻素,櫻素是我的孩子,我認識她身上的味道熟悉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你身上的氣味很陌生,你再模仿也模仿不出那個在做媽的心裡已經滾瓜爛熟的孩子。 聽到這裡,藿梔就覺得難受,低低地:我也是您的孩子,只不過是那個您不希罕了的孩子。 母親突然地就有點忿忿:藿梔你怨我是不是?你沒結婚,你沒試試一個寡婦拉扯著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厲害,我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秦櫻素大約感覺出了藿梔心理上的抵觸和幽怨,低低地喝住了母親:媽,行了!你再苦也沒一個被媽媽拋棄了的孩子心裡苦。 母親努了努嘴,不再吭聲,點上一支煙默默地抽。 秦櫻素繼續她的故事,在第一次藿梔代她回母親家小住後,母親一次次地追著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秦櫻素深知瞞不住,就坦白了事實,央求母親裝做不知情,原因麼,很簡單,她不愛江村,當初嫁給他,純是賭氣,加上婚後江泊兒陰陽怪氣的捉弄她,江村卻總是護著江泊兒,這讓她更是憤恨,想過跟他離婚,可母親不同意,母親大半輩子守寡,對感情的事,已經淡漠了,只覺得江村人品不錯,家境也富裕,跟他離婚以後,未必比現在好,所以,一直壓著不許她離婚,為這,秦櫻素和她沒少吵架。當母親知道了秦櫻素和黃嘉文的事,雖然很是為她擔心,卻也沒太多阻攔,怕是竭力阻攔了,依著秦櫻素的脾氣,搞不好就會真的一氣之下,和江村離了婚,這樣的結局,不是母親想看到的。 所以,到了後來,每當藿梔冒充秦櫻素到家裡小住的時候,母親便不動聲色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後來,在鳳凰酒店,一則沒來得及刪掉的短信出賣了黃嘉文,秦櫻素才無比崩潰地知道,黃嘉文和她在一起,不過是他和江泊兒策劃的一陰謀,為了得到父親的家產,江泊兒一直在竭力阻止秦櫻素懷孕,至於黃嘉文參與這場演出,是有報酬的,那就是等江泊兒拿到遺產後,會分給他20%。 黃嘉文不過是魯生生眾多連鎖店的店長之一罷了,說白了,也就是一高級打工仔,年收入不過二十幾萬而已,分到江家20%的財產,對他的誘惑還是很大的。 當秦櫻素識破了這場漫長的浪漫不過是貪婪張開的巨口時,徹底崩潰了,深夜奔出了酒店,卻又在青州郊外被黃嘉文追上,秦櫻素悲憤之下,說回了青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報案,黃嘉文拼命哀求拼命阻攔,兩人撕打起來,最後,黃嘉文卡住了她的脖子,她在心碎的絕望中昏了過去。 當秦櫻素醒來,四周一片漆黑,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她以為是黑夜,可聽著身邊有人來來往往,她試著喊了幾聲救命,就聽見有人說她醒了她醒了,她才知道已躺在了當地醫院。 周圍一片漆黑,並不是黑夜,而是她的眼睛徹底盲了,甚至,她的頭髮眉毛也脫光了,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膚,臉上的肌肉壞死了不少,她想到了死,拿頭撞牆,護士只好把她綁在了床上。 她不肯告訴他們自己的真實姓名也不告訴他們家在哪裡,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來將她領走,可是,她不吃飯,醫院給她打著點滴維持生命。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她身上的傷疤漸漸結了痂。她那顆支離破碎的心,也像身體上的傷疤一樣,漸漸地結了痂變得堅硬。 她開始詢問護士,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又是怎麼傷成這樣的。 護士說是一對果農夫婦把她送到醫院來的。 這對老農一早去了果園,打算配製波爾多液噴在冬天的果樹上防蟲,當他提著一桶水往波爾多池子裡倒水時,吃驚地發現了蜷縮在波爾多池子裡的她,她當時的樣子太慘了。 因為果農頭一天就把配製波爾多液的生石灰和硫酸銅扔進了池子裡,打算第二天兌上水直接噴就成了,誰知,夜裡下了點雨,上山的路上,果農還美滋滋地感謝老天有眼地下了場雨,這樣,配製波爾多液時,他就可以少從水庫擔幾趟水了。 生石灰和硫酸銅遇到了雨水,起了劇烈的化學反應,散發的熱量足夠煮熟雞蛋,而秦櫻素臉朝下地趴在上面,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命大了。 秦櫻素只是默默地聽著,什麼都沒說,她知道,肯定是黃嘉文誤把昏過去的她當成是死了,慌亂中把她拖進了路邊的果園,並扔進了果農的農藥池裡,而農藥池裡的生石灰和一場雨,葬送了她的後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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