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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掉電腦,解開長髮,穿起一套深黑真皮內衣,溯舟只差沒有揚一根長鞭,便更像女王蜂了,此刻她身體微微蒸汗,皮革散發濃烈的氣息,如麝香撲鼻,也像雨林裡的獅子,借住在她身體裡。

  黑暗,梵教音樂喃喃念著,熱,俊美而陌生的男子。原來她亦可以這樣熱烈,在他周身,留這麼多青與紫,一咬一個烙印,抹不去。而小哈只溫柔,沉潛,低如深潭,承接她暴烈的愛情,如飛流直下三千尺。

  溯舟有個朋友,在聊天室用的名字是"情到腰子",然而他們卻是腰子到情,現時現世,也算不得罕事吧。

  小哈根本還是個孩子,聊天、踢球、打牌、見網友,溯舟曾經去網吧找他,小屋裡烏煙瘴氣,十幾台電腦正聯網打星際,不眠不睡的,手邊幾個可樂罐幾個空飯盒。看到溯舟,只揚一揚眉,"你坐一下。"繼續全神貫注於螢幕。溯舟只覺自己象一個媽媽,來找翹課上網的兒子,進退兩難。

  可是她怎麼能不寵他?他亮閃閃的眼睛,笑起來的頑皮,她發脾氣他便不作聲,還抓她的手來打自己,她仍舊嗔怒不已,他一臉沮喪,低頭抬眼,偷偷看她。她一時忍俊不禁,心,軟軟地折下來。他隨即欺身上前,抱住她,一半是委屈,一半是撒嬌。溯舟,禁不住憐他若子,寵他若弟。

  下班了,在超市提罐雞湯上小哈這邊,又擱了陳皮、苕粉、筍乾、香菇,煤氣爐上小火煨著,人在臥室為他鋪床疊被,忽然被窩裡掉出一條小三角褲出來。是她曾經佇足觀看的一款,磨砂藍,仿牛仔,看著粗獷難當,質地卻柔軟如絲緞。難道他有這份心,買了來取悅她?--底褲中央,分明有污漬。

  立刻沖進衛生間洗手,水龍頭開到最大沖,兩手沖得泛紅,仍然覺得髒。

  只穿了吊帶小背心,一側身,溯舟便看見自己胸乳的輪廓,曾經飽滿如張愛玲筆下的月亮,是白鳳凰的胸,已微有下垂。頓時悚然一驚。同齡的女子們常常抱怨著,自從哺乳,身體的形狀就走了,說話的人,常常頰上有斑點,眼底有睡眠不足的青圈。

  此刻溯舟卻知曉了,沒有人類的嬰兒來吮吸,也會被時間嬰兒的小嘴啜盡。青春能幾何?因為它必要過去,如同草上的花一樣,太陽出來,熱風刮起,草就枯乾,花也凋謝,美容就消沒了。

  溯舟離開,沒有換掉手機,知道小哈也未必會找她。

  卻帶走,她的四抽屜內衣,一件件裝袋:一件玫瑰紫,一小團墨綠,這件有窄窄金絲銀線肩帶,那件半透明,蕾絲珠片繡得很裝卡哇吩,又有墨底黃縷的,抖開來,是件豹紋胸衣--百千色相在她手底裡逆來順受著,象紅杏灼灼,卻開不出牆外。溯舟想,這就是了,一個女子與內衣的半生緣。

  再沒有更溫柔更貼身,也更殘忍的了。

  他們說心安之處即為家,溯舟的心,千瘡百孔而依然老皮老臉地活著,想仍然狂潮遝起也不是易事。這樣,因為介紹的緣故,認識了李力。其實無所謂,恰像請客吃飯,跟誰吃不重要,溯舟倒常常念念著,曾經在哪一家館子,吃過什麼好菜。

  初次見面,李力穿了一件閃光的綠格襯衣,要還是小學生,溯舟一定給他起綽號"蒼蠅",蒼蠅的複眼可不就是這德性。天正大熱,空調開得冰冷,李力坐得不安定,連換幾個座位,直抵在風口才甘休。哪有這麼怕熱的人?溯舟正詫異,一直被吹得冰冰、汗毛微豎的手臂,此刻漸漸溫過來。她忽地頓悟,難道是為了一身真絲無袖長裙的她在擋風?

  熟了,也取笑他的綠格襯衣,李力解釋說是弟弟不要的,他看著還好,就撿來穿。被溯舟笑,還是照舊穿,李力實在是個老實人,行事為人十分樸素。溯舟萬花叢中過來的,倒反而讚賞這份泥土氣,溯舟活潑起來,相當愛嬌,調他,逗他,一時一個招術,是百蝶穿花,雲動影來,千般顏色百般好。老實人被攛得左右支拙,只笑,憨憨的,非常不諳世事的樣子,他還小得溯舟兩歲。

  偶爾逛商場,正是買二百減八十的日子,商場人山人海,兜兜轉轉,到了內衣區,滿眼紅香綠玉,溯舟卻瞅見一款通體素白的,胸口憩了一隻銀蝶,仿佛隨時會振翅飛去。標牌上"1280",四個銳不可擋的數位,並且"本櫃不參加活動。"溯舟倒也沒奢侈到這個程度,當下試穿也不,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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