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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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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派趙寶印開手扶拖拉機,送參加高考的知青去馬坊鎮中學考試。老二非跟去,張宏明說老二又不考試,跟著瞎起哄幹啥。老二急了,一急,真話就出來了,要去照顧吳薔。趙寶印在一旁說,車上沒地兒了,要去自個兒找輛自行車。老二朝車兜裡瞄了一眼,擠的跟棒子粒兒似的,也就沒再作聲。趙寶印把考試的知青送到馬坊就折回來了,隊裡還有活,就是說,考試的人得在那吃頓中午飯,下午接著考,晚上就得自己腿著回來。上午考試結束已經快十二點了,大部分知青自己帶了饅頭和鹹菜,天兒冷,饅頭早凍得石頭蛋子似的,考場沒熱水,湊合吃吧。吳薔啃了一口凍饅頭,嘴裡嚼著,眼睛正望著饅頭上的白牙印兒發呆,鼻子裡突然鑽進一股香味,跟著出現的是一大塊冒著熱氣的肉餅,不用問,托著肉餅獻殷勤的定是老二無疑。老二手裡的還提留著一個暖水瓶,這讓所有在操場上啃幹饅頭喝冷水的知青瞪眼喘氣,然後就是羡慕。問暖水瓶哪弄的,老二說甭管哪弄的,大家喝水就是了。吳薔心裡一陣陣蕩漾著暖意,眾目睽睽下,一個男人對自己大獻殷勤,這滿足了一個女孩兒百分之二百的虛榮心,肉餅是同周圍人分享的,周圍的人感謝老二和吳薔的慷慨大方,同時心嚮往之他們甜蜜的愛情;他們的愛情是有目共睹的。下午考試的時候,老二就在鎮中學大門外等。風從光禿禿的田野裡刮過來,勢頭絲毫不減,相反,憑藉著強大的慣性,夾帶著沙塵、石子兒,朝人身上猛勁地抽打。老二窩在一個背風處,眯著眼看半天空昏沉的太陽,心裡裝著正在教室裡考試的吳薔,說不清楚是種什麼滋味,甜蜜?算不上,在黃土坑胡同四周圍,老二強姦犯的名聲一時半會兒難以消除,又背上處分,知青裡沒人背處分的,一擋子一擋子事,跟吳薔的關係早變了味。說苦,也不儘然,橫下裡楊小寧插的一杠子,讓老二吃了口猛醋,楊小寧表面看著弱、好欺負,骨子裡韌,讓老二撓頭,再者說,人家現在正兒八經地跟吳薔坐一塊考試,論前途,是人家的事,自己一輩子高梁花子腦袋也未可知。這麼想著,身上便覺著冷,想到附近找個飯鋪什麼的躲躲,卻見趙寶印開著手扶拖拉機突突地過來了,一見老二就樂了,說老二真夠上心的,又問車是不是孫國慶的,老二點頭,趙寶印讓老二先回,在這兒乾等著,有啥意思,什麼都不在這一會兒,白受凍。老二先不肯,經不住趙寶印勸,也實在冷,就騙腿上車,吸溜著鼻涕走了。趙寶印看見吳薔和楊小寧說著話,從馬坊鎮中學大門走出來,見了趙寶印打個招呼,兩人上了手扶,找地方坐下,接茬說話。趙寶印聽見他們在對考試題,吳薔說:哎呀,我錯了一道題,得,六分沒了。楊小寧說:沒關係,別的都對了,問題不大。其它知青陸續出來了,都上了車,趙寶印問齊了吧,齊了,走人。回村一路上,大家都沉默著,一方面累了,一方面想著明天的考試,再有就是想能不能考上,考不上怎麼辦,接著種地,種到什麼時候,不知道。只有楊小寧例外,跟平時沒什麼兩樣,思維也活躍,話不多不少,坐在趙寶印右邊,不時搭訕兩句。問上午回去隊裡又派什麼活了,趙寶印說拉倆娘們去縣醫院結紮。問是誰,趙寶印說你們不認識。快到村口,老遠看見一個模糊人影兒樹樁子似的杵著,甭問,是老二。老二對趙寶印說直接開到伙房去吧,飯都做好了。楊小寧調侃道:今天還有雞嗎。老二瞪他一眼沒說話。 上半夜颳風,下半夜風停了,卻飄起了雪花,一大早地上就白了。乾冷,沒躲沒藏的。老二還想借孫國慶的自行車,孫國慶卻要去縣城買犁把子,老二問幹嗎非這時候去,又不急著用。孫國慶說,哪有不急的事,趁閑,把一件一件的預備好了,農事來了才不慌。換副口氣又道:老二,差不多得了,是自己的跑不到別人家去,不是自己的,硬撅也撅不過來。轉身走還沖老二眨了下眼。這可能是老二頭一回聽人勸,看著孫國慶騎著自行車漸漸遠了,鋪了白雪的土路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轍印,老二心裡倒塌實了,心想,是啊,自己忙活的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人家究竟什麼心思,還一鍋糨子糊塗著呢。等考試的人一走,其它知青就貓屋了,下雪不幹活。聽半導體,唱歌,下軍旗,幹什麼的都有。王光富一早就在伙房忙活,把被雪洇濕了的柴火抱進屋裡,散開,中午好用,想起昨天大隊部就讓取知青的郵件,就走出伙房院,想尋摸個人代他去,一眼就眸著了正在街裡瞎轉悠的老二,問能不能替他去大隊部取知青的郵件,老二正閑的發慌,馬上答應。去大隊部要走將近二十分鐘的路,坡坡坎坎的,尤其下雪,路雖不滑,雪卻一個勁往腳上粘,走一陣就得磕一下,就這樣,沒走多遠,鞋就濕了,到了大隊部,鞋幾乎濕透,徑直朝廣播室去。廣播室門開著,推開門,火攏得挺旺,沒一會兒,渾身就暖得發癢。外間沒人,里間好象有動靜,撩開棉門簾兒,愣住了,只見管知青的大隊副書記張宏明,和婦女隊長董蘭花,臉挨臉,頭靠頭起刷刷躺在炕上,身上蓋一條龍鳳大花棉被,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邊。看清了是老二,董蘭花嗷地叫了一聲,用被子把頭蒙上了。張宏明絲毫不驚慌,撩開被子,赤裸著身體坐在炕沿兒上用腳探鞋,還對著老二微笑,笑容裡沒有那種被人捉姦後的尷尬,很自然,就好象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他老婆,穿好了鞋穿衣服,只輕輕嘟囔了一句:進門也不咳嗽一聲。等緩過神來,老二就退出去了,坐在廣播員坐的椅子上發呆。張宏明掀開門簾出來,問老二怎麼還不走,老二說拿信,張宏明笑大發了,指著老二,說你純粹瞎搗亂,信就在手邊,一摞,還說老二你他媽就是邪性,什麼事都能讓你撞上。又沖屋裡喊,讓董蘭花快起來,不定又什麼人來。直到老二拿了信,走出廣播室,張宏明也沒像一般人似的叮囑他別往外說。老二納悶,朝回走一路都琢磨,一是不明白張宏明怎麼會跟董蘭花搞在一起,張宏明未婚,高中畢業,縣裡重點培養的幹部苗子,論長相,雖不及潘安,卻也說得上靈秀,整個果莊大隊多少姑娘、娘們兒白裡夜裡的想啊;董蘭花比張宏明大五歲,有丈夫、孩子,相貌不能提,那張臉一年四季黑得鍋底似的,亂蓬蓬的頭髮芝麻似的點綴著草渣兒,嗓門乾裂,一聽,就讓人想起久旱的莊稼地,還喜歡說話,氣兒起自丹田,然後直著往上跑,沒遮沒攔,冷不丁甩出來,能砸死人;倆人竟然弄在一塊,不能夠啊。第二條讓老二迷惑的,張宏明原本該是個明白人啊,自己的前途不管啦,擺在他眼前的可是一條金光大道,怎麼走怎麼通暢,讓那麼個娘們兒在路上當坎兒,不值。快到知青點,看到孫國慶家的狗花花,跟一隻滿身長癩的貓玩的起勁,老二哄那只貓,貓躲在花花身後,儼然以花花家裡的自居,氣的老二用腳踹,沒想到平時花花跟老二那麼好,這時竟為這只癩貓沖老二狂叫,老二順手撿起一塊石頭想打花花,花花卻先一步叼住老二的褲腳,花花給老二留著面子,並不真咬他,只表示抗議,老二舉著石頭沒法下手,恰被三隊的一個老鄉看見了,笑道:老二,你跟畜生都玩這麼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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