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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奶奶坐在北屋廊簷兒下邊乘涼,看見老二,問是不是建平回來了,聽屋裡有動靜。老二說他回來幹嗎,人家現在是大學老師。建平畢業以後留校,又讀了碩士,現在正忙著準備出國留學,原本就不願意回家,現在工作了,家門朝哪,都快忘了。奶奶又問是不是大森,老二讓奶奶瞧瞧大森在哪呢,順手朝房上一指,大森已經到了東屋房脊上,有兩隻小女貓正圍著它轉。小莉從老二屋裡出來,走到奶奶跟前,讓奶奶別問了,人在這兒呢。奶奶想站起來,老二攔住道:您踏實兒坐著,不是外人。奶奶用扇子搭在額頭上,打量小莉,半天,跟老二嘟囔,說怎麼不是外人,這姑娘沒見過。小莉象只燕子似的,跑到奶奶身邊,蹲下道:您不認識我,我可知道您,往後我給您做飯吃,您喜歡不喜歡。那感情好,奶奶瞅一眼老二,明白怎麼回事了。小莉走後,奶奶盤問老二,什麼時候搞上的,人可是一般。老二說那得看跟誰比。老二明白奶奶是拿吳薔和大玲跟小莉比,老二說奶奶嚇操心,誰跟誰在一塊,也不是忒簡單的事,跟釣魚似的,誰都想釣一條大鯉魚,可單單的是條小鯽瓜子咬了勾,回頭小鯽瓜子一放,大鯉魚也沒影兒了。奶奶說老二這麼些年,還長了點心眼子。晚上躺在床上,老二眼前晃著小莉的光身子,想不起來小莉的倆乳房哪個大哪個小了,一會兒覺著左邊的大,一會兒又覺著是右邊的大,越想越睡不著,手不由自主地朝下邊摸過去,正起勁,有人敲院門,當當的,著火那麼急。老二從床上竄起來,穿著個大褲衩就去開門,竟是秀梅,見老二就大聲嚷嚷,說是大森叼了他們家的肉了。老二看不起秀梅,早就罵她是奴才,老二總覺著在他跟吳薔的關係上,這女人沒起好作用。從跟吳薔斷了,就沒再仔細看過秀梅的臉,見秀梅氣勢洶洶的樣,就愛搭不理的,問她有什麼證據肉是大森叼的,胡同裡的貓多了,看花眼了吧。秀梅提高聲音,說她眼再花,大森那麼大的個頭,這胡同裡誰家的貓也趕不上,怎麼會看錯。老二看秀梅那個矯情勁兒,有意逗她道:個兒大好吧,個兒大了舒服,要不你嘗嘗,可惜了的,一輩子做女人,不知道什麼滋味,真白活了。秀梅惱羞成怒,罵老二流氓,不要臉,下賤痞。老二大聲道:我是流氓怎麼著,我流誰了,流你媽流你爸還是流你了,要不咱們立碼試試,我不嫌你老,全當我特意的伺侯您老人家。老二和秀梅站在老二家大門口說話,有出來上廁所的站著看熱鬧,也有睡不著覺的,正好出來涼快,周圍人越聚越多,老二最後一句話,讓看熱鬧的女人不能忍受了,七嘴八舌說老二太不象話,沒教育,他奶奶也不管管。老二奶奶不是不管,是腿腳不利索,實在懶得動窩兒,倚在床頭抱著那個九英寸的黑白電視看,其實只能看見裡邊人影晃來晃去,根本看不明白演的是什麼。聽見胡同裡鬧鬧哄哄,知道是老二在爭競,怎奈腳底下沒勁,任他胡鬧吧。門外邊,老二不理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看秀梅氣得一個勁兒喘粗氣,心裡樂開花了,砰一下關了大門,只管自己進了屋,躺床上自在去了。

  吳薔畢業,分到同仁醫院當了眼科大夫,雖說外人看著光鮮得不得了,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一畢業,就慌忙著跟楊小寧結了婚,因為吳薔發現自己懷孕了。楊小甯對當大夫沒興趣,又讀了兩年醫藥管理研究生,分到了衛生部,一開始在辦公室當秘書,迎來送往,起草文件,召集會議,整天忙活的跟大學裡學的,風馬牛。有人覺著楊小甯不務正業,楊小寧根本不理會,幹的津津有味,旁人看出來了,這小子是想當官啊。這說話了,當官有什麼不好啊,住樓房坐汽車的,好事啊。在衛生部幹了不到一年,也就是去年秋天,楊小寧分了一套樓房,三室一廳,和平里的老樓,旁人才知道楊小寧的本事,這小子道行深。吳薔搬到樓房,很少回黃土坑胡同了,吳薔媽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催上好幾回,兩口子這才抱著孩子來一趟,呆個屁大點工夫,逗著孩子喊兩聲姥姥,打道回府。媽不願意了,跟秀梅念叨,說大丫頭不像以前那麼隨和了,自從跟了楊小寧,人變冷了,以前那麼個甜甜的孩子,怎麼結了個婚,老氣橫秋的。秀梅讓別多想,都當媽的人了,還能象以前,想怎麼說怎麼做,全憑自己?媽覺得秀梅說的有點道理,可還是覺著哪不對勁,琢磨好幾天,柳暗花明似的,找到秀梅說:我想明白了,大丫頭那是住樓房的緣故,住平房的時候,沒那毛病。秀梅正點了火兒,準備蒸米飯,聽吳薔媽這麼說,笑了,說那是沒轍找轍呢,一個人脾氣秉性的,跟住房有什麼關係,讓吳薔媽遞個鍋蓋給她,吳薔媽順手撈起個蓋簾兒(用高粱杆兒編成的,放餃子用),秀梅告訴說那是蓋簾兒,吳薔媽說:對了,你喜歡把餃子放蓋簾兒上,要是放鐵篦子上你肯定不樂意了。秀梅怎麼都不懂媽的意思,吳薔媽只得說對牛彈琴,跑自己屋看報紙去了。

  吳薔搬走後,吳萍占了姐的房子,招了小月來家複習功課,倆人一天到晚,唧唧噥噥,飯都讓秀梅送屋裡吃,只拉屎撒尿出來,完了又老鼠似的躥回去。吳薔媽說這倆人這麼著不行,等考上大學,身體也垮了。哪聽話去,大人的話,比胡同裡的一陣風還不如。齊玉萍覺著孩子老在人家,吃喝的,擱誰也煩。心裡總是小鼓敲著,只得時常送點東西,一個小西瓜,幾個水蜜桃,要不就是一盤韭菜餡的餃子。秀梅見了,倒客氣的不得了,高考嘛,宿怨先扔一邊去吧。說來說去,胡同裡哪有清白的住戶,誰跟誰都難免磕碰,不想計較就忘了,想起來的時候針尖對麥芒,過日子,講究的就是有張有弛。這天齊玉萍手裡端著一個鋁盆朝吳家走,盆裡是剛拌好的涼粉兒,黃瓜絲兒切的韻溜,蒜泥搗的香,還有米醋的味,一邊走著,一邊覺著嘴裡濕潤潤的。齊玉萍剛想抬手敲門,門卻開了,一個大老爺們撞出來,差點撞到齊玉萍手裡的盆上。齊玉萍看那男的,不認識,見後邊的秀梅臉紅彤彤的,染得眼白都紅了。齊玉萍是個反應遲鈍的人,所有的一點機靈,全長臉上了,反過來說,機靈勁全為給人看的,沒給自己留東西,即便秀梅再反常,齊玉萍也不會朝別處想。齊玉萍進了院直奔西屋,推門見小月和吳萍正扒了窗戶縫往外看,齊玉萍呵斥倆人不好好溫功課,就知道玩。涼粉兒盆剛放桌上,小月和吳萍湊上去,吵吵著要吃,秀梅拿著兩個碗,兩雙筷子走進來,笑眯眯地問齊玉萍吃了沒。齊玉萍客氣道:瞧,淨給你們家添麻煩,這孩子不著家了,好在沒幾天,馬上考完了就消停了。也不知道是道歉還是寬自己的心,說的秀梅笑起來,順著齊玉萍的意思道:誰說不是呢,又不是見天見的考大學,誰還將就不過這幾天去。讓齊玉萍甭惦記,虧不著孩子。話讓齊玉萍心裡舒服,想著以後怎麼回報一下吳家,聽秀梅道:小月媽,這屋說話。就跟著秀梅到了東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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