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琉璃 >
七十六


  老二跟小莉結婚的第二天晚上,王繼勇到老二家,帶來朱西成的死訊。王繼勇看著老二的新房,對老二說:沒想到你幹事這麼利索,眨巴眼工夫就把婚結了。看來我得加把勁,別像朱西成似的,臨死還是單倍兒一個。老二問朱西成是誰,王繼勇說同學都忘了,見老二還沒想起來,就提醒住人大宿舍的,上學總跟楊小寧他們一塊來,穿一件毛藍的外罩,臉兒像白骨精似的。老二想起來了,初三上到後半學期,轉來一個高個女生,有家庭問題,坐教室西北角,學習挺棒,老師一提問,她就舉手,滔滔不絕,從老師的表情看出,都對她喜愛有加。老二吃驚道:她死了?怎麼死的,為什麼?王繼勇搖頭,只知道朱西成去日本留學,後來就在那工作,昨兒聽說死了。小莉這時候插話,說王繼勇你真膩歪人,我們大喜的,你這掃興,你就缺德吧,哪涼快哪呆著去。王繼勇呲牙笑,說小莉你還挺在意的,趕快去北屋找你婆婆燒注香,你婆婆可是什麼都敬貢的主兒,連黃鼠狼都當親爹念叨著。小莉說:去你的,別污蔑人了,明兒我告你的刁狀,看你還能進這院子。

  老二結婚的第三天是個禮拜,上午十點多鐘,楊小甯吳薔帶著孩子回來了,老二正站胡同裡跟七號院的幾個老爺們神侃,瞭見一家三口進了胡同,想走,可又一想,怎麼就應當我躲人家呢,好像是我理虧似的。這麼想著,倆腳又重新立定站好,還特意的運了氣,整個身子生了根似的,挪動一毫米都難。楊小寧從心裡就不是示弱的主兒,反過來說,人家才是真正的爺,從別人碗裡搶食兒,高明!現在,更不用裝孫子了,在衛生部那樣的衙門口,什麼樣的高級人沒見過,什麼高級飯沒吃過,久而久之,楊小寧就低著眼皮子看人了;不單看人,看物看事,都不用抬眼皮,真正傲視。你老二算老幾呀,一個胡同串子罷了(北京胡同裡遊手好閒的人,一種蔑稱);這些心裡的東西,不會擺在楊小甯那張娃娃臉上,老遠的,先招呼老二,第一聲,老二故意沒聽見,第二聲才扭頭,而吳薔早領著孩子,悄沒聲兒的順牆邊走了。老二呵了一聲,音兒是飄著的,透著一種自大的感覺,裡邊的話是:瞧你丫那德行,人五人六的,有什麼了不起。明顯沒人家混的好,氣不忿兒,不服,這就叫爺,爺就是這脾氣,即便立時三刻,腦袋就要落地,也不能趴了架。楊小寧不在意老二的行為方式,心情正像正午的太陽,好的不得了。部裡剛又給他調換了新房子,三室一廳,還帶兩個大陽臺,其中一個大到可以同時倆人在上面打太極拳,雖是舊房子,可房子寬敞,磚混結構,牆厚實,隔音好,冬暖夏涼。行政處的老劉,把房門鑰匙交到楊小寧手裡的時候,拍著楊小寧的肩說:行啊,夠能混的,部裡那些資格比你老的有的是,都沒你這麼好運氣,誰讓是部長紅人呢,留神旁人得紅眼病。楊小甯把原先的傢俱全扔了,花三千塊錢,換了一套最流行的羅馬尼亞傢俱,吳薔高興極了,打電話讓秀梅過去挑了幾件要扔的拿回來,秀梅左看右看,哪件都想要,還指著一個鋼琴漆的五斗櫃說:瞧瞧,多好的東西,這都要扔,給賣破爛的,十塊錢都不值,不是造孽嗎,阿彌陀佛。這時候楊小甯嘴裡賀著喜,想掏錢,手到半路,停住了,他是怕老二拒絕,丟面子。旁邊幾個明顯都不待見楊小寧,從他站這那一刻起,全都商量好了似的,不言聲了。楊小寧給自己找臺階,說你們聊著,家裡還有事。楊小寧聽見後邊人議論他,話說的糙,楊小寧假裝沒聽見,心裡罵: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傻逼。臉上笑著,進了吳家院子,見女兒朵朵正蹲著,揪花盆兒裡的狗尾巴花,楊小寧喊朵朵,讓她停下來,朵朵嚇哭了,喊媽媽。一旁秀梅埋怨楊小甯,楊小寧說不能這麼慣著,長大不成了黃世仁了。吳薔笑著說:幹嗎非成黃世仁啊,怎麼想出來的,一點想像力都沒有。楊小寧說:我又不是中文系畢業,哪來的想像力。吳薔說:沒文化,中文系畢業就一定有想像力呀。吳萍在西屋隔著窗戶喊:有完沒完,吵吵什麼呀,人家這複習呢,你們敢情大學畢業了。吳薔沖楊小寧吐了吐舌頭,楊小寧忙道歉。倆人去了北屋,吳薔媽坐堂屋八仙桌旁看報紙,楊小寧叫一聲媽,吳薔媽臉上笑成一朵花,丈母娘見不得女婿,比兒子不知親多少倍的,問楊小寧餓不餓,渴不渴。吳薔說才幾點啊,您自己餓嗎。說的大家都笑了。吳薔媽問秀梅想好吃什麼了沒有,這麼一大家子人,別餓著誰。秀梅的眉毛一挑說:您以為六零年啊,餓呀餓的,來不及做,咱出去吃去。西屋吳萍聽見了,喊:出去吃啊,等等我喊小月讓她一起去。媽說:你倒積極。吳薔接茬兒:你又不怕影響複習了,小吃貨一個。話頭兒一拐就拐到老二的婚事上,吳薔有意回避,低著頭,一聲不吭。吳薔媽納悶道:這老二怎麼就是死榆木疙瘩腦袋呢,放著那邊大玲對他扒心扒肝的他愣是不娶,胡同裡人誰心裡不是這主意,偏當事人糊塗車子,非找個什麼小莉,沒什麼來歷不說,據說跟廠裡的人不清白,這老二究竟圖什麼,怪不得老二奶奶說他不通人性,咯塄。秀梅卻說:您這話就說差了,大玲扒心扒肝,得問人家老二心肝在哪,一個爺們,興人家有脾氣,那碗飯是好,可時候長了,放餿了,再好的飯食,一餿,味准變,餿飯還得逼著人家捏著鼻子吃了?我倒覺著老二是個有性子的人,興許能幹出點什麼來。這時候楊小寧插進來道:他能成什麼事,不學無術的白丁,打架鬥毆有一手,要在舊社會開個鏢局什麼的,將就了。吳薔不樂意道:得了,誰你都看不上,就你有能耐,放著大夫不當,偏當什麼秘書,每次同學聚會,人家看你的眼神,不屑一顧的,我受不了。平時楊小寧根本不把吳薔的話當話兒,嗤之以鼻:女人見識。可今天當著丈母娘的面,吳薔說這話,楊小寧覺得丟面子,心裡老大不高興,面上又不能顯出來,便茲遛進了老丈杆子的屋。吳薔爸正焊著一個二極體,聽見有人進來,頭也不抬,說聲坐。楊小寧就坐下了。沒話找話的,焊著呢。吳薔爸點頭,刺刺的接著冒火花。焊完了一個二極體,停下來,摘了花鏡,問楊小寧:什麼時候來的,天熱吧。然後又拿起一個三極管,準備接著焊。楊小寧問道:您這些東西從哪倒騰來的,現在市場上找這些東西不容易。吳薔爸停住手裡的活說是,不好找,問楊小寧北新橋那個委託行知道吧。楊小寧當然知道,沒少去,門口綜著一堆板兒爺。吳薔爸說是啊,就是那,那裡頭什麼都有,不過這些東西是那裡邊夥計,拆了好幾個舊半導體才弄出來的。楊小寧說:那您不是把人家生意攪和了。吳薔爸說:那怎麼叫攪和,我是按半導體的價買的,不過讓他幫我拆拆罷了。楊小寧笑道:那人家沒覺著您這人怪,說怎麼這老頭這樣啊。吳薔爸突然問楊小寧,他是不是真老了,讓楊小寧說實話。楊小寧愣了愣,道:不老不老,您一點也不老,您不是還做手術嗎,能做手術就說明不老。吳薔爸得到女婿的安慰,一高興,停下手裡的活兒,跟楊小寧聊天,儘管女婿那一攤子事,是他不熟悉,也不喜歡的,可他還是問:部裡是不是考慮提拔你了?楊小寧笑著說:哪那麼好提拔,還得兩年吧。吳薔爸問楊小寧是不是有個姓楊的副部長,就是你這個楊,叫楊志欣的。楊小寧說有啊,問吳薔爸怎麼認識他。吳薔爸說是醫學院的同學。楊小寧吸了一大口氣道:您怎麼不早說呢,他是常務副部長。吳薔爸說因為沒聯繫,所以幾乎忘了,那天也是看報紙,才知道他當了副部長。楊小寧心裡有了底,卻沒再提這事,飯桌上更是沒露一點口風,吃了飯就張羅回家。打電話給東四五條口上計程車行,要了輛計程車,沒十分鐘,一輛皇冠來了,一家三口上了車,搖下車門,沖著媽和秀梅揮手,讓回去。晚上洗完澡,換上真絲的睡衣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等吳薔哄睡了朵朵,楊小寧一把摟住吳薔親嘴兒,親的特別熱烈,直親的吳薔起了性,倆人喘著粗氣進了臥房,楊小甯用腳關了門,緊跟著就幫著吳薔解睡衣的扣子。吳薔有點納悶兒,今兒這人是怎麼了,熱的讓人受不了,平時扒他身上,他半天沒反應,好不容易硬起來,沒兩下就收了兵。吳薔忍不住問楊小寧吃什麼藥了,這麼猛。楊小甯對著吳薔的耳朵,熱烘烘說道:春藥,你爸給我的。吳薔不信,說爸不會給你那種東西,爸成什麼人了。楊小寧也不搭話,只一個勁動作,吳薔嗲著聲大呼小叫了一陣,還沒到高潮,楊小寧就泄了,吳薔去了衛生間,楊小寧一灘泥似的躺在床上,安逸得不得了,臉上掛著笑,吳薔再回來的時候,笑容還在著,問笑什麼,答說女人太讓人高興了。吳薔琢磨一會兒,還是摸不著頭腦,不理會,躺下睡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