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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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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拉著小莉進了院子,奶奶正舉著個笤帚疙瘩繞著圈打大森,像是成心逗老太太,大森繞著院子跑圈兒,就是不上樹不上房,老太太戳著一雙小腳,磕磕絆絆的,哪能追得上一隻貓啊。老二問奶奶幹嗎打它,一個畜生,不懂事。奶奶站住,呼呼地氣喘道:廚房瞅瞅去,剛買的半斤肉,準備吃餡的,韭菜都摘好了,瞧讓這雜種操的糟蹋的,我不打它還留著它?說完,又掄著笤帚追貓,小莉上前攔住奶奶,說:您甭它一般見識,那半斤肉,您就當我吃了,回頭讓老二騎車出去給您再買半斤得了。攙著老太太的手,往北屋廊簷底下,一隻木登上坐了,順手撈起地上扔著的一把蒲扇,給老太太扇著。見老二還站著當院愣著,就催他出去買肉去。老二不情願,小莉直沖使眼色,只得推了車,哪知道車老長時間不騎了,車鏈子都鏽住了,小莉讓騎她的,老二不願意,嫌是女車,小莉想了想,只得自己推了車去買肉。老二剛要回屋,奶奶朝他擺手,意思讓他過去,老二站著沒動,讓有什麼事就說。奶奶說:你媳婦兒什麼時候生。老二問生什麼。奶奶道:廢話,還能生什麼,生孩子唄,我要抱重孫子。老二聽奶奶說,又走回到院子裡,大聲道:您要是想生您自個兒生去,反正我沒工夫;再者說了,怎麼什麼事都該輪著我去幹呀,您怎麼不張羅建平生孩子呢,他還是大學老師呢,智商高,生出孩子接茬當大學老師,多風光。我生出來孩子不是投機倒把分子,就是二道販子,您聽著好聽是怎麼著。說完進自己屋了,奶奶站院裡罵:兔崽子!就不該把你養大了,就該那時候餓死你。老二奶奶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孟宏強!你這丫頭養的,扔下這倆雜種,自己享樂,下輩子你就變豬變狗!老二聽見奶奶又罵爸,樂了,推開門說:您罵孟宏強丫頭養的,那您不就是那丫頭嗎。老二奶奶滿地尋摸東西,摸著一截兒木頭,朝老二拽過去,老二趕緊關門,打在門框上,噹啷掉地上。老二還逗,說:您準頭兒還成,您祖上肯定是騎馬射箭的。小莉買肉回來,聽祖孫倆罵,就說:吃飽了撐的怎麼著,閑拿的呀,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還把車駕子踢的噹啷響。老二奶奶不吱聲了,扭著一雙小腳進了北屋。老二看了看小莉,才發現她長了一副三角眼,一罵人,額上一對短粗的眉毛幾乎豎起來,難看極了。老二皺了眉頭,從褲兜裡掏出一包大前門,點上一枝,眉頭皺的更緊。小莉只顧自己碎嘴嘮叨的發脾氣,沒在意老二表情的變化,反而因為奶奶一聲不吭回了屋,更覺自己占了理兒,兩手插在腰間,仰了頭,高著聲,話珠子雨點似的朝下砸。老二一枝煙抽到一半,滿院子都讓小莉的話蓋嚴了,半枝煙摔地上,彈起來一尺高,二話沒說,一個大耳趄子,照著小莉的臉扇過去,小莉沒防備,一個趔趄,倒在地上,睜大眼,望著老二發愣。小莉穿一條連衣裙,說是裙子,其實上下一邊寬窄的袍,倒地的時候,膝蓋先著了地,小莉瘦,膝蓋蹌破了,自己並不知道,老二看見小莉的膝蓋流血了,黑紫的血流,順著膝蓋往小腿肚子流,象一條蠕動的蚯蚓。老二心裡一下子痛快了,恍然大悟似的,看著小莉腿上的血流,象見了老朋友,一種親切熟悉的感覺,一會兒的工夫,就讓全身舒舒坦坦了。老二的性情裡有血腥的東西,以前打架目的就要見血,沒見著血,心裡不塌實。老二沒想打小莉,他有個原則:不打女人。即便男人,也打強硬的,象楊小寧那樣的軟不拉嘰的,不屑一打。可小莉還是讓老二心花怒放了一陣子,原因是她可惡,一嫁到這,胡同裡老娘們的習性,沒幾天,就全悶熟了。老二記得小莉說話的聲音不這樣,眼睛也不是這形狀,怎麼孫悟空似的,說變就立碼變了。操,打就打了。心裡還是發虛,腳底一滑,進了屋。 小莉是不會哭鬧的,她不是那種豁得出去女人,她總會給自己留著後路,即便眼前的路全被堵死了,也不至於沒路可走;如果眼前有好多條路,條條都挺順暢,她也會打著滾兒,耍著棒,吆三喝四鬧騰一陣,但她心裡卻是總有根繩提摟著心的,總之一句話,她懂得度;度是什麼?打開漢語詞典,度有十好幾條解釋,其中一條為:事物量的增減不改變事物的質超過界限,就要引起質變。這是哲學範疇的東西,小莉沒學過哲學,那對她來說太深奧了,只不過天天過的日子,讓她知道怎麼保護自己,這正跟哲人們嘴裡的道理合了轍。究其原因,小莉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了,滋味比一杯白水還差,心裡是要強過白水的,那是心思,世界上多少心思只是心思罷了,實際的東西,又跟心思有多少聯繫呢?所謂心有所想,事有所成,那都是編來哄人的話兒,全是瞎掰。這工夫見老二進了屋,小莉才吐出剛憋了半天的那口氣來,一低頭,看見了小腿肚子上的血,一點沒覺吃驚,隨便用裙子邊抹一把,站起來奔廚房洗去了。洗乾淨了,才看清膝蓋上半寸的口子還朝外湧血水,去了奶奶的屋,想抹點紅藥水;奶奶坐屋裡看電視,見小莉進來,假裝沒看見,任著她翻抽屜找棉花紅藥水的,根本不理會。老二奶奶不喜歡小莉,小莉第一次來家,奶奶就不待見,嫌不好看。老二說畫好看,只能掛牆上。其實奶奶心裡想著大玲,跟老二有過接觸的女孩兒裡,奶奶最看重的就是大玲,懂事,模樣耐看,說話中聽,身上的味好聞,每次奶奶說這話的時候,老二就笑,說您不是屬狗的呀,還聞來聞去的。奶奶說:你哪知道,好女人好男人,一聞就知道了。小莉抹了紅藥水,用紗布覆上,橡皮膏十字貼了,又去了廚房,坐那把瘸了一條腿的凳子上,開始剁肉。先把肉皮剃了,肉一條一條切了,然後緊一刀慢一刀的剁,聲音也就高一聲低一聲的傳到院子裡,刀在肉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紋路,小莉的心隨著刀的起落,一會兒懸起來,一會兒落下去。有件事讓她苦惱:跟老二有那事以後,月經照來不誤。小莉想有孩子,她知道老二心野,心野的男人要用孩子栓,這是廠裡高壓車間的李姐告訴她的。她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李姐,李姐說:女人頭一次懷孕不容易,象雞下蛋,臉且紅呢,且在那瞎叫喚呢,耐心點。夜裡纏著老二,逗弄他,讓他起性,硬起來為止。月經照來,小莉對李姐說:我不成吧,怎麼沒動靜呢。李姐讓她行房的時候腰下邊墊個枕頭。小莉問幹嗎墊枕頭。李姐也說不清楚,反正好多人都這樣,就懷上了。小莉就照吩咐,墊個枕頭,還是懷不上。李姐也沒招了,讓小莉去醫院檢查,看是不是有病。小莉不願意去,怕讓人知道了說閒話。李姐說:那你總懷不上孩子就不怕人說了。小莉想再等等,不定哪次就懷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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