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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對,陰性,就是表明你沒有攜帶HIV病毒。NOHIV,Understand?」(沒有愛滋病,懂嗎?)護士怕夕燕不能理解她說的那些英文,在說「NO」的時候,還特意歪著頭,將兩隻手往兩邊一揮撇,並加重了語氣,她的姿勢在夕燕看來十分可愛。

  然後,護士對夕燕笑笑,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轉身輕盈地離開了。

  夕燕如夢初醒,護士已經走了,可她那天使般的聲音還在她耳邊迴響:「NOHIV!」

  夕燕的內心掀起了狂濤。夕燕陷入大喜大悲之中。

  「老天!你沒有遺棄我,雖然我做了這麼多不該做的事,你還是還給了我生命!我知道,你是要我好好去珍惜啊!你不讓我死,你是可憐我的老母親和女兒啊。可是,可是我卻害了查裡斯,我害了雪玳,害了我最好的朋友,你為何還讓我活著,卻讓查裡斯這麼好的人死去呢!要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多好……」

  不知何時,夕燕的臉上,已是熱淚滾滾,那淚濕了又幹,幹了再濕,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愣在窗前,直至夕陽西沉。

  賭吧賭徒

  鈴月已經連續幾天沒去雪玳家了。失業在即,她憂心如焚,滿腦子想的都是找工作。

  一位同事神神秘秘地問她要不要「買」一份工作,據說本市好些賭場裡,都有人在暗地裡做工作「買賣」。你想來本家賭場工作嗎?那好,交錢,他就幫你搞定。一般的賭場工作,兩三千就可以買一個,高級的賭場,價格就貴,好像要進米高梅這樣的賭場,沒有五千塊美金拿不下來。據知情人說,做這買賣的大多是賭場區的小經理,他們收了錢,可以利用職權或者跟上級的關係,推薦你,再去督促人力資源部做Paperwork(文件)。

  拉斯維加斯的關係風,比起中國來,絕對是有過之無不及,在這裡,幹什麼都要講關係,想完全不靠關係而進一間好的賭場,幾乎是不可能的。想想吧,每天人力資源部會收到多少份申請,如果沒有人把你那份資料從浩如煙海的檔堆裡挑出來,誰會去理睬呢,最終還不是被扔進了垃圾桶。

  一年前,WYNN酒店開始招聘的第一天,就收到六萬份申請。開張前夕,還有人問鈴月願不願意花錢買WYNN的發牌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開價貴得嚇死人,要四萬塊,只能望洋興嘆。其實買工作也有很大的風險,因為他們只負責賭場能雇用你,不管賭場會否開除你。一般發牌員要從Parttime(半職)轉為Fulltime(全職)都有幾個月到一年時間不等的時期,在此期間,賭場可以隨時炒掉你而無須有任何理由。如果不幸發生此類倒楣事件,買工作的錢是不會退的,搞不好白乾幾個月,還弄得血本無歸。

  曾經聽說一件好笑的事,一位在米高梅工作的小經理,趁賭場招聘的時候,對外面不知情的人宣稱,他可以幫他們進賭場工作,不成功不收費。結果,他幹的工作,只是讓他們填表,錄不錄用全看他們自己的運氣。沒被賭場錄用的人,他對其道聲遺憾,果然分文不收;而那些幸運被雇用的人,卻得支付五千塊錢給這個人。後來,有聰明的發現被騙,向賭場舉報,結果此人被立刻開除了。

  還聽說有的女人為了給自己弄到一份好工作,不惜對賭場主管人士以身相許,事後還洋洋得意,令人汗顏。不過,在這樣光怪陸離的賭城,發生諸如此類的故事,其實也絲毫不足為奇。

  鈴月還是打算老老實實地找工作,她不信賭場找工真的就是那麼黑暗。想當初,幸運女神賭場裡她一個人也不認識,不是也雇用她了嗎?!就憑自己懂那麼多的Game(賭戲),好賭場不敢奢望,一般的應該總可以找得到吧。

  今天白天,她已經去了兩家賭場去填申請表格,傍晚,又坐在電腦前,在網上查詢哪家賭場要人,還在JobFlash(找工作的網站)裡發了好幾份申請出去。

  忙完了一天,天色已昏黃,她終於離開電腦,伸直了腰,揉揉酸痛的肩膀,不由得感到饑腸轆轆。冰箱裡空空如也,她決定出去吃點兒東西。

  鈴月驅車來到位於中國城內的「花果山」餐廳,選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坐定,給自己叫了一份「三杯雞」,再加個清炒筍,還有幾樣鈴月想吃的菜,想想還是算了。一個人的菜,真是不好點。多了吃不完,少了又沒滋味。

  鈴月斜靠在椅子上,等著上菜,服務生為她沏了一壺香片,她時不時喝上一口,無聊地等著。

  忽然,鈴月的心裡好像小鹿一般狂跳起來。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陳峰!她已經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沒見到過他了,雖說賭城是個小世界,走到哪裡都能遇到熟人,可也不知為何,她和陳峰碰面卻那麼難,就好像是命運不給他們機會見面,想讓他們從彼此的生活之中徹底消失似的。

  他身上穿的那件深咖啡色毛衣,鈴月一眼就認出來,那還是幾年前鈴月在廣州等簽證的時候,為他買了寄到美國的。陳峰很喜歡這件毛衣,說這件毛衣出奇地柔軟,穿在身上,那感覺像是鈴月在擁抱著他,很舒服很溫暖,還說要一直穿著它。

  鈴月的鼻子有些酸。雖然看不到陳峰的臉,光是他的背影,已足以讓她心亂。坐在陳峰對面的那個女人,鈴月倒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有著十分光潔的額頭和一雙閃動著光澤的大眼睛。鈴月知道那是陳峰喜歡的女人類型。

  看來他們已經吃完。鈴月看到陳峰伸手招呼服務生買單。不一會兒,服務生端著放有帳單的小盤子過去了。陳峰掏錢,放在盒子裡,那女人站起身來,她一頭長髮就飄了起來,美極了。陳峰從座位上拿起那女人的手袋,那女人嬌笑著,親昵地把手伸進陳峰的臂彎。鈴月呆子一般地望著他們相擁著離去。

  似乎是有心電感應,陳峰離開餐廳的木質圍欄時,似乎是不經意地朝鈴月落座的方位瞥了一眼,鈴月的心一下子忽悠起來。陳峰似乎認出她是鈴月,因為他的腳步躊躇了半秒,鈴月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一轉眼,陳峰已經轉回頭,跟那女人一起手挽著手走了。

  鈴月深深地受傷了。這幾年來,她一直沒有勇氣去正視這場離婚,直到今天,她才發覺,其實她心裡,一直仍是把陳峰當做自己的丈夫。別人從來沒有在她心裡佔據過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角落。她的潛意識裡,總以為某一天還會跟陳峰複合,可是,看來陳峰已經另有所愛。

  男人啊!為什麼會如此容易地拋棄曾經的信誓旦旦,即使是一個好男人,也不可以去相信,因為歲月會改變一切。

  當小說把兩個人的愛情描寫為曠世亙古的時候,好像如果不是她或他,這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就不可能發生。而事實是,人的一生,受環境所限,所遇之人,也限於一定的地域範圍,假如他當初沒有遇到她,卻遇到了另一個她,只要那另一個她符合他心目中的愛人形象,或許發生的故事仍然相似,但愛情的主角卻已經改變。

  鈴月終於明白,她已經不再是陳峰人生故事裡的主角了,刹那間,她的心好痛好痛。

  菜端上來了,鈴月食不甘味,馬馬虎虎吃完後,就直奔賭場。

  去賭場的路上,她兩眼放著光,咬牙切齒地、莫名其妙地想放聲大笑。去他的吧,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生活嗎?!

  鈴月風馳電掣地進了百樂宮賭場,今晚,她也要像南茜一樣,瀟灑地來一場豪賭,一賭解千愁!怕什麼,反正她鈴月該失去的都失去了,不如開心一下,過把癮就死,也比窩窩囊囊地活要強百倍,主意一定,鈴月頓覺豁然開朗。

  鈴月離婚時,陳峰將賣房子一分為二的錢,專門為鈴月開了個Saving(存款)戶頭,怕鈴月用那筆錢去賭,還讓鈴月發了誓。離婚後,鈴月果然沒去動過那筆錢,即使是在非常拮据的時候,也沒有去打過用那筆錢的念頭。因為鈴月心裡總在夢想著跟陳峰能破鏡重圓,這筆錢,是陳峰留給她的,她仍把它當成他們倆共同的財產,當成他們愛的見證。而今,鈴月覺得自己實在太可笑了。

  「人生啊人生!真叫人迷惘,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的地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朋友!」她悲哀地想著,搖搖頭。

  坐在賭桌前,她就想起了南茜,上次賭戰結束後,鈴月忙著照顧夕燕和雪玳,無暇顧及她,而她就不聲不響地跟亞倫走了,留個字條,不鹹不淡,讓鈴月讀了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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