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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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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你們現在不管用多大版面彌補,都只是步人後塵,拾人牙慧。鄭江海肯定會先入為主,他記得一百個於小洋,也不會記得你李鐘,或者『卓不群』。因此,你們只能在高度和深度上下功夫。先說高度,整頓會風會紀,不是鄭江海同志發明的,毛老人家幾十年前搞過更著名的整風運動,你們就把鄭江海這次的整風往毛老人家那次整風的意義上靠,借毛主席的光輝讓鄭江海後腦勺生出光環。再說深度,你們就把鄭江海這次在會上的舉動作由頭,推而廣之到其他的領導和其他的會議,號召全市上下都向鄭副市長學習,學什麼呢?他的勤政,他的務實,他的守紀,他的敢為天下先,敢於向頑疾宣戰的精神和作風。這樣一來,鄭江海同志的光輝形象就橫空出世,比他去修長城效果更好,更能產生深遠影響。」 「把他往毛主席的高度扯,太玄乎了吧?萬一引起他反感和政治問題,咱們就死定了。」 「是把毛主席的影響往他身上扯,他就是毛老人家整風精神的發展和繼續,媒體的功能不就是以小見大,以點找面嗎?反正這只是思路,具體的政治把關,你們不是還有王政和『卓不群』嗎?反正呢,我這狗頭軍師把主意出到這份兒上,用不用,怎麼用,還得主帥定奪。」東方石壓抑不住一陣狂亂的興奮,在電話裡笑得陰陽怪氣。 李鐘愣了一下,沒什麼好說,遲疑地掛了電話。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思想都保守僵化到這地步了,還搞他媽報業做什麼?如果真正走市場化道路,沒有行政手段保護下的壟斷,這幫人給我看門都不要。東方石樂呵呵地靠在椅子上轉了兩圈兒,把腿蹺上了辦公桌。從現在起,也許這媒體圈我還能佩服的人就只有一個於小洋了。瞧你那小樣兒!哈哈,我們以前都在副刊編稿子的時候,見了面不都是這樣打招呼的嗎?于小洋,於小樣!真他媽小樣兒! 「小汪,請小鐘、小黃、小彭,還有你一起到我辦公室,我們開個小會。」他撥通內線電話,聽到汪姍姍甜得膩人的聲音歡快地應了一聲,心裡真有喝了蜜的感覺。 幾分鐘後,幾位女將陸續坐到他對面的沙發和椅子上,等著他開口佈道。她們私下稱他「青年導師」,因為他開口講起話來就絮絮叨叨,丁點大的事也能磨嘰大半天,不知從哪裡開始,更不知到哪裡結束。她們已經適應了這樣沒有任何時間限制地開會,在他面前也通常沒什麼好說的,只需要滿臉豬相地坐在那裡,寫寫畫畫,看看手指頭就可以了。 「今天的報紙都翻了吧?翻出什麼道道來沒有?」他像是在檢查家庭作業。 「大概翻了一下,沒看出什麼特別的。」汪姍姍坐在離他最近的位置。他們心理上也保持著最近的距離。正是由於這樣的距離,報社內部關於他們的緋聞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而且也讓文清著實受不了,甚至有半年拒絕跟他見面。 為了這個甜美的女部下徹底放棄跟文清的關係,會損失什麼呢?有時候獨自躺在紅木大床上,他會這樣不正經地想。除了文采,汪姍姍哪一點都不輸給文清。文采跟過日子有什麼關係?但在報社,尤其是在辦公室,他就只學會了一種表情——嚴肅。就算笑,也只是絕沒有面部肌肉和心理活動參與的那種。「你們都沒看出什麼特別的?」他和藹地詢問其他三個人。 「沒有。」三張胖瘦不同,膚色各異的臉,同時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來,作為新聞人,你們的新聞嗅覺已經麻木了,更別說像人家於小洋那樣敏銳的政治嗅覺了。」他把那份《尚京都市報》在她們面前展示了一下。 「於小洋?我上大學的時候,他還是我的偶像呢?」最年輕的黃小丫兩眼泛出天真。 「現在不是了?」東方石很喜歡那種天真,可惜太少見了。 黃小丫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帶著幾分羞澀地笑了笑。 「人家小黃的偶像早就換人了。從她加盟《玩物報》那天起。」長得有些過於奔放的鐘勤發出一陣更粗放的笑。 「哦,那換成誰了?」莫非是我?英明至偉的老大——東方石!他禁不住這樣想。 「那還用說,當然是老大你了!你早就是我們幾個共同的偶像了。」一直拿筆作記錄的彭婧笑出滿口上了牙套的四環素牙。 「不,作為新聞人,身在媒體圈,現在,於小洋更應該是你們的偶像。雖然我昨晚也跟李總編提議這樣做晚報的頭條新聞,但最終他沒能採納我的意見。現在,集團幾大日報都正在吃後悔藥呢!你們想,不用大腦,就憑新聞人的直覺,鄭江海,我們新上任的分管市長召開的第一次大型工作會議,哪有不上頭條的道理?就算會議的內容讓我們不好拿捏,我們就不能撇開會議本身乾巴巴的內容,在會議之外做文章?於小洋就真正懂得了這一點。他不愧是詩人出身,懂得工夫在詩外的道理,這是我們這些所謂科班出身的新聞人最欠缺的。」東方石有些愛憐地撫摸著《尚京都市報》的封面。「很顯然,於小洋是在昨天臨時換的封面文章,然後連夜守著印出來,跟其他主流報紙在同一時間送到鄭江海手裡。你們說鄭江海看到這幾份報紙,心裡是什麼滋味?說不定,他正在考慮是不是跟於小洋共進晚餐呢!」 「老大是眼紅了吧?於小洋做出一篇報導你就眼羨得這樣?」鐘勤扶了扶圓臉上的黑框眼鏡。 「不眼紅才怪!何況我也想到這個點的,只可恨集團那幫庸人!」東方石歎了口氣。 「唉呀,這也不怪集團的領導們。你們想啊,現在報業市場化了,都得靠廣告經營來養活自己,誰還會一門心思撲在新聞上?別說我們這樣的小報,必須給投資人一個交代,就算那些主流媒體,還不都得把重心放在經營上?畢竟全報社老老小小的收入,都指望著從廣告上出呢。你看現在的報紙,哪一份不是廣告占了大半?版面就是金錢,記者都是業務員,要不老百姓怎麼喊『防火防盜防記者』呢?」汪姍姍作為《玩物報》的經營副總編,對此最有發言權。 「汪姐說得對,現在的媒體哪裡還有多少心思去揣摸長官意志,只要政治上不出紕漏,刊號保得住就行了。有人說的,現在的媒體就是媒子,首先是廣告客戶的媒子,騙消費者上當;然後是自己的媒子,騙讀者掏腰包;最後還得是政府官員的媒子,讓老百姓相信他們的政績。」黃小丫的話引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 「本來,現在的市場化就是逼良為娼,讓無冕之王的記者淪為廣告業務員,連跑時政新聞的記者也要拿到紅包才發稿。尚京的媒體再這樣搞下去,遲早是死路一條,渾身上下黴爛黑透收場。現在看來,還是我們這種無關痛癢的休閒小報活得自在,只要找得到投資人,只要報紙辦得有人看,只要經營一年比一年有起色,只要五年之內能實現盈利的目標,我們就可以這樣自由自在地存活下去。」 東方石說得高興了,差點把腿蹺到大班臺上。屋裡的人也都聽得滿面紅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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