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變(60)_蕭閑_學達書庫

六十

　　「現在連這些孩子跳皮筋的時候都唱這些了，你還防得了什麼呢？老唐早就聽到這些傳言了，說尚京的水都進了江進了海也進了河，尚京人會遭遇大旱，會幹得連喝的水都有困難。我也聽到過，但總是不以為然。尚京今年的確遭遇了大旱，但我相信馬克思也不會論證出這旱災跟我和江河的到來有什麼必然聯繫。」鄭江海帶著賈布德急匆匆出了人民小學。

　　「鄭副市長說得有道理。眼看現在連晴了兩個多月，每天平均氣溫都在四十度左右，我們應該做點什麼呢？」賈布德緊緊跟在鄭江海身旁。

　　「你現在就去瞭解一下，尚京哪些地方旱情最嚴重，我們明天就去那些地方走一走，看一看，瞭解老百姓的疾苦。不要通知下面的幹部，我們就幾個人隨便走走，只有那樣才聽得到老百姓的心聲。」

　　「嗯，我馬上就去落實。順便叫小張準備一輛越野車，加好油，隨時待命。」賈布德說著，一陣小跑去了。

　　鄭江海抬頭望瞭望灰白的天，深紅色的落日擱在遠處的山梁上，周遭的天和地仿佛隨時會滲出血來。他心裡又迴響起幾個孩子的童謠。她們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透出快樂與不安，這都是這樣不盡情理的天氣帶給她們的。她們唱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歌謠，其實並不知道歌詞裡影射到一個叫鄭江海的人和一個叫江河的人，她們也許根本就不知道那兩個人與她們有什麼關係。江對江，海對海，尚江入海回不來。江對江，河對河，尚京人民活不活？他知道，這是尚京人直白的質問，但他無法更直白地回答。天災，像許多傳言和自己預想的那樣發生了，到了該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第二天清晨，尚京還在沉睡的時候，鄭江海乘坐的越野車就向城北駛去。剛過尚江大橋，就有幾輛小車在越野車後一路尾隨。但鄭江海對此毫無察覺。

　　「小賈，你確定是三合縣的災情最嚴重嗎？」鄭江海戴著老花鏡，借著車頂棚上的燈，看著賈布德整理出來的一疊資料。

　　「確定。三合縣境內雖然有一條小河，但去年就徹底斷流了，今年入夏以來每天的溫度都在四十度以上。據說那裡的農民吃水得走上三十裡路，排隊等上四五個鐘頭，才能在井底舀起一挑水，擔回家也就剩下半挑了。」賈布德的資料複述能力是一流的。

　　「北江縣不是發生過山火嗎？情況怎麼樣，是不是應該儘快去看看？」有了賈布德的複述，鄭江海把資料丟在一邊。

　　「山火已經撲滅了。不過，這樣的天氣，隨時還可能死灰復燃，北江又是尚京山林最多的地區。」賈布德說。

　　「那好，我們改天就到北江去，視察一下山林防火工作。今天我們先到三合的市場裡去轉轉，那裡是最能看出問題的。小張，到三合縣城還有多久的路程？」鄭江海看了看表。

　　「剛走了一半兒，還有一個小時吧。鄭副市長，你以前到菜市場買過菜嗎？」小張想活躍一下氣氛。

　　「哈哈，我就不食人間煙火了？買菜講價，我可是高手。今天你們就瞧我的。」鄭江海的輕鬆，讓車上的人都笑起來。

　　三合縣城是座並不大的古鎮。老街用於發展旅遊業之後，市場和居民都集中到新城去了。鄭江海帶著賈布德和小張進了中心農貿市場，裡面稀稀拉拉擺著幾個賣蔬菜、水果和幹副食品的攤點，大部分攤位都空著。

　　「這市場怎麼這麼冷清？」鄭江海一邊走，一邊問賈布德。

　　賈布德向旁邊一個矮胖子使了個眼色。這是他趁小張停車的時候找來的市場管理人員。矮胖子湊上前討好地說：「鄭副市長，以前這市場可熱鬧了，每天都能擺滿，要到下午五六點鐘才會散市。今年遇到伏旱，蔬菜水果都沒啥收成，賣的人少了，不到十點就搶完了。」

　　「哦。那居民吃飯怎麼辦？」鄭江海斜了賈布德一眼，他已經弄明白這個矮胖子是怎麼回事。

　　「這日子，將就熬唄。縣裡頭也出面向外省的蔬菜水果基地調配，勉強還能應付一陣子吧。」矮胖子緊張地回答。

　　前邊空攤位前，一個瘦弱的男子坐在地上，旁邊擺著一簍嚴重發育不良的番茄，無精打采地看了看過來的一群人。

　　「喂，你怎麼不擺在攤兒上賣？交管理費了嗎？」矮胖子身手敏捷地上前質問那男子。

　　「今年人都幹死了，種的菜也全幹死了，沒幹死的都賣不掉，還交什麼管理費？」男子伸手護著自己的簍子，他似乎已經料到矮胖子的腳會踹過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兒？人家還要做買賣呢！」鄭江海板著臉，拉了矮胖子一把。

　　「嘿，鄭副市長，這些農民沒啥素質，到哪兒都不懂規矩。」矮胖子退到一旁，低聲解釋道。

　　鄭江海回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上前俯下身，拿起簍子裡的小番茄，和氣地問：「老鄉，這個長生果怎麼賣的？」

　　「這不是長生果，是蕃茄。天干，長不大了，是比長生果大不了多少。你要多少？拿十塊錢，這一簍子全歸你了。」男子面帶嘲諷地望了一眼面前這位五穀不分的幹部模樣的人。

　　「哦，這是蕃茄啊！」鄭江海自嘲地笑了笑，「今年天干得這麼厲害！家裡飲用水有問題沒有？地裡的莊稼還保得住嗎？」

　　「你又不是縣大老爺，問這些幹嘛？就算全三合縣的人都幹死完了，你問了也白問！」男子對他的關懷不屑一顧。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知不知道跟你說話的是誰？趕緊站起來回答！」矮胖子真替那不識好歹的男子著急，指手劃腳地叫喊起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