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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突然間兩人都沒話說。大樹華蓋般的蔭涼似也變得陰暗。知了叫得人心煩。

  好長時間,蜜蠟輕輕開了口:「『沒好東西』。其實從這角度說,男人女人是一樣的。」

  初二,蜜蠟初曆了青春期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變化。

  小學六年級,就有女孩子體育課時退出跑步的佇列,眼睛瞟別處,不看老師不看同學,尤其不看男孩子——男孩子們很不平,嚷嚷了好一陣子。初中,體育課請假的女孩子多了許多,出列時也益發理直氣壯,甚至帶種與生俱來的優越。也有討厭體育的女孩子假請假,卻沒幾次成功:蜜蠟班分到一個女老師的體育組,這老師有種特異功能,記女孩子的經期精確到天,她帶的一百多個女孩子都能記個八九不離十。想假請假逃避上課,都得被她一句「又請假?你不是*月*號的嗎?這周不對!」駁回來,極恐怖的。此時的男孩子已不大驚小怪了,但仍是半懂不懂,蜜蠟班裡就有過一個淘氣包,翻女孩子書包翻出了人家用的東西,竟還舉起來問是做什麼的,當時東菱見了,羞氣得唇都哆嗦。

  這事情蜜蠟五年級時媽媽講給她的,媽媽用了很輕很慢的語氣,耐心地講了個把小時,講了女孩子要經歷的身體變化,講了蜜蠟原不是海上漂來的,講了將伴隨女人2/3生命的週期……末了,媽媽星月樣的眼睛笑笑看著蜜蠟:「蠟蠟,媽媽講這些為了讓你更好地長大,以後日子來了別害怕,這正常的,告訴媽媽就好。」

  初一一年,蜜蠟的身體靜悄悄的。體育課前女孩子要請假,總習慣拽個女孩子做伴,蜜蠟總是做伴的那個。東菱悄悄問過蜜蠟,蜜蠟只是笑笑。

  初二開學不久,蜜蠟覺著身下沉沉的,一天早晨起床就看到了,蜜蠟就喊媽媽。

  媽媽會心一笑:「蠟蠟把內褲換了。」拿來東西教給蜜蠟怎麼用,又裝好在蜜蠟書包裡,「剛開始都弄不太好,慢慢就會了。媽媽給你帶個小暖壺,蠟蠟不喝涼水啊。」

  那天放學回來,蜜蠟看床單被子都換了新的,還鋪了床厚厚軟軟的小墊被,是媽媽早就做好的。以後這床小被一直跟著蜜蠟,蜜蠟離家後,發現幾乎每個女孩子都有這麼一床小被,都是媽媽早早準備好給女兒的。

  不過,這普及型的小被,金髮晶卻沒有,後來她和蜜蠟住一個寢室,看著金髮晶薄薄的床鋪,蜜蠟很難過,央媽媽又絮一床鋪給了金髮晶。

  蜜蠟和金髮晶再次碰面,是在蜜蠟學校。這事要從頭說的。

  蜜蠟班初二開學辦改選,東菱忙個不了,舒俱徠卻悠哉。蜜蠟冷眼看,覺著東菱忙得多此一舉,舒俱徠卻閑得理所應當:正班副班向來被看作班主任的嫡系,老太太不會動他倆的。

  蜜蠟沒興趣也沒機會,就淡淡的。沒成想改選那一天,提名文藝委員了,有人喊一句:「蜜蠟!她會拉小提琴!」老太太點了頭,蜜蠟稀裡糊塗當了小官。

  上任不幾天麻煩就到了,市里中學生文藝匯演,前三名去廣州複賽,蜜蠟學校是市里第一重點,參加不用說,還必須拿獎,立刻通知三個年級每班出一個女孩子跳組舞。消息是音樂組長孫老太傳達的,孫老太出身北舞,在大學教了一輩子形體,末了傷了腰,退二線進了中學,奔六十的人了,腰腿曼妙,粉面含威,一副不挑死人不甘休的架勢,孩子們都怕她。所以一聽孫老太要親自督陣,班裡女孩子個頂個兒往後縮,蜜蠟白做了幾天工作,沒一個肯上的。東菱倒肯幫忙,可又要演講愛莫能助,她先皺眉,複眼前一亮:「蠟蠟你不就挺好!你跳去吧!」

  蜜蠟心一橫,就去了。

  第一次排練,女孩子們被孫老太罵得體無完膚,每個身上都挨了教鞭,十點多才給回家,骨頭都酥了。蜜蠟不喜歡這檔事兒,覺著自己明兒就得辭官不做了。

  不過蜜蠟很快就發現了個中魅力:一溜兒女孩子,齊刷刷舒展開甜美軀體,音樂流淌間都添了種女子特有的韻味,幾天後練功服到位了,蜜蠟看著鏡子裡纖細的自己,不禁莞爾。

  每週有三天,蜜蠟離開學校已是滿天星斗了,媽媽擔心,「蠟蠟結伴回來」的話說過好多遍,蜜蠟不太在意,動作難時還要留下多練。

  一晚蜜蠟耽擱到同伴走了中門也鎖了,只好去走一條背亮的小路,黑得蜜蠟心慌,偏偏怕什麼來什麼,被攔在最暗的一段上。

  蜜蠟只看見兩三個晃動的煙點兒,沒人說話只乾笑,煙氣酒氣噴面過來,刺得蜜蠟睜不開眼。有人打亮火機,火苗竄竄照到蜜蠟臉上,蜜蠟低頭躲光,卻覺著有人挑她下頦兒,說話間卻是女孩子:「看看她好看不——囈!蜜蠟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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