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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最後一句純是小女孩子的氣語,還帶了炫耀的神氣,孫老太自然聽得出來,卻不怪反笑:「這就對了!舞委會出了花點子,賽舞就賽舞麼,卻要搞什麼舞旨陳述!我不過試看看咱們有沒有這種才情的孩子!好啦,你準備準備,下回排練上蓮骨朵兒了。」

  做陳述還領舞,這又是蜜蠟沒想到的一樁。不過蜜蠟也明白,她和碧璽的罅隙,自此算埋下了。

  比賽那天媽媽和叔叔一直陪著蜜蠟,舒俱徠和東菱也去看了——蹺課去的,回來還給謝老太交了檢查。

  上臺前,舒俱徠並東菱到後臺探蜜蠟,要了蜜蠟手裡的蓮骨朵兒擺弄,邊還說:「好好跳啊,拿了獎帶你放風箏去!」東菱斜他一眼:「稀罕你的風箏!」彎腰去理蜜蠟的寬大裙裾,「蠟蠟再看看陳述詞吧,沒準兒評委提問呢。別緊張哦,給咱班露個臉兒!」

  蜜蠟只覺著舒俱徠自己來倒好些,東菱對他的隨意讓她隱約不安,東菱對自己的體貼又使她卻之不恭,好在面皮上隔了厚厚一層蜜粉,心事全都蓋下了,便低眉垂眼,把背了百遍的陳述詞又默念起來。

  ……

  頒獎時自然是蜜蠟作了代表上臺,蜜蠟接了獎盃獎狀,注意力卻被台下孫老太吸引過去,看她仿佛平生未曾笑過的臉上滿是喜氣,又夾著些許細紋,舒展得如同蒸散了架的包子;乜眼又見碧璽纖纖十指絞了又絞,因站在側幕下添了陰影而愈發顯得長臉兒蒼白,頓時心下翻騰五味俱全,竟沒看見舒俱徠已抱了鮮花站在眼前。

  蜜蠟去廣州前,舒俱徠果然帶她放了風箏。是個草長鶯飛的下午,舒俱徠靠著輛清清爽爽的山地車,樓下喊蜜蠟出來。見蜜蠟一身月白裙子便拍拍微斜的車梁:「前邊兒坐,這麼漂亮怎麼騎車!」

  到了個青草茸茸野花點點的下處,舒俱徠把棒球帽沿往後一卷,叫蜜蠟松了風箏就開始放線。那天風好,不消跑,風箏自己就噗嚕嚕升上碧空,轉瞬飄成個小小亮點兒了。蜜蠟看他找塊兒石頭栓了線拐子扔在腳旁,自自在在席地一躺,兩手背到腦後,帽子向前推推蓋了眼睛,竟有睡去的意思,便鋪了裙子也坐好,輕輕推他:「你就睡了?這哪裡是放風箏,看一會兒掉下來的。」舒俱徠薄薄的唇笑了個頗讓蜜蠟滿意的弧度:「不怕,我打小就放風箏,掉下來我摔死!」

  蜜蠟看舒俱徠帽側頭髮被風吹得柔柔亂卷,想起剛才坐在他身前聽他說話,男孩子剛見沙啞的嗓音震得頸子癢癢的,不禁托了腮想自己的心事。

  許久兩人都靜靜的,只有極細韌的風箏線被風兒吹得繃緊了,發著很細小的嗡嗡聲。

  舒俱徠好像睡醒了,輕輕揪蜜蠟發梢:「就初三了,你知不知道東菱要考哪間高中?」蜜蠟從花香鳥鳴的靜謐中收了神,卻見他只說東菱,心下很有些不快,到並不表現出來,只淡淡說:「我怎麼知道呢?」舒俱徠卻不甘休:「你是她妹妹呀!」蜜蠟懶懶搖搖頭,盤算著把話題引開,便扭了頭,眼睛亮亮圓圓地看他:「上次,謝謝你的花。只你一個人上臺來呢。」舒俱徠果然露了得意的神氣,說的卻是:「東菱嘛!她的主意!」竟然一下子坐起身來,「怎麼樣?你姐姐設計的我很帥吧!」蜜蠟實在沒有話說,只好輕輕舒口氣,站起來去拿線拐子。

  舒俱徠也跟著站起來:「誒誒誒!線可不能這麼拿!會拉傷手的!我給你用手絹兒墊著……」蜜蠟看他那方大大的格子手帕,很是乾淨平整,又見他細細纏了風箏線才遞給自己,心裡又暗暗感歎了一回,竟有些傷感了。

  蜜蠟從廣州回來已是五月末,落下的功課有東菱舒俱徠一左一右補著,倒也不礙的,於是順順當當考期末放了暑假。

  暑假裡又見維特魯威人,卻已不是一個人,身邊多了個嬌俏的女孩子,頭髮亂亂地左紮一下右紮一下,身材妖嬈又總穿著質地極垂的無袖裙子,低低領子露出細細兩根鎖骨,很是招人。此時維特魯威人已有朋友在當地開裝潢公司,便安排那女孩在店裡住,維特魯威人也總借著兄弟喝酒的名義,到那小小房間找她過夜,卻和蜜蠟介紹說是自己的前女友,蜜蠟瞪大眼睛,維特魯威人眯著眼猛吸了一口煙:「這女人辣得很!來這兒就是為了和我過夜的。」蜜蠟眼睛瞪得更大,維特魯威人卻不以為然:「我和她其實感情不錯,姑娘呢,也是個懂事兒的姑娘,可她是專科已經畢業了,她們家早給她找好了關係,要把她移到加拿大去!加拿大,哈!遠得他媽一萬根雞巴都戳不到!我們已經分手了。」看蜜蠟眼裡流露了理解的神色,間或還有絲憐憫,維特魯威人生氣了:「你小丫頭片子不懂事兒,還在那兒做愛情至上的夢呢吧?蠟蠟,我不是不教你學好,我是早把話和你說清楚嘍。其實人和人也就那麼點兒破事兒,你以後愛上哪個男人——誒,我是說你要真愛他,就別那麼早和他上床,女人啊,真脫光了還不是一樣!」蜜蠟不說話,只靜靜盯了他,眼睛一刻兒不鬆開。維特魯威人反被這小小人兒看慌了,又想補救一下:「她在這兒可不是我逼她啊,我們雙方都是自願的!這麼說吧,我們思想上分了,身體上還沒分,嘿嘿。」

  後來蜜蠟應邀去那小屋玩,維特魯威人和蜜蠟說話,那女孩子就開了音箱化妝,放的是髒話歌,她很大聲地跟著唱,維特魯威人朝蜜蠟挑挑眉毛:「這姑娘有點兒缺心眼兒!」說完就笑,笑著笑著眼圈兒卻紅了。

  那晚,維特魯威人在大排擋喝多了。蜜蠟一直陪著他,他只是喝酒,卻一言不發。送他回家時反說個不停了,看他眼睛紅紅的,口齒卻無比清楚。

  其中一句,讓蜜蠟心情低落了好久,總也忘不去。

  「一切曾經真摯的海誓山盟都會在種種壓力下成為泡影……」

  初三開學,班裡轉來個男孩子。本是再平常不過的,卻把整個年級都傳得沸沸揚揚,說這男生家中豪富,休學兩年陪爸爸養病,根本沒上過中學卻直接放到初三,要跟著畢業了。女孩子們還神神秘秘私下議論,說他進重點連手續都沒辦,是作為贊助學校一棟多媒體樓的附加條件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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