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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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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蠟班在上自習,沒有老師,卻靜悄悄的。蜜蠟扔了筆望向窗外,惋惜如此妙的時光,又要被手上這份模擬試題毀掉了。 門吱呀開了,很多孩子茫然地抬頭望過去,隨著一片亮紅色探進門,班裡齊齊「謔」地一聲:玫瑰! 一個白衣小帽的女孩推開門:「請問哪位是蜜蠟?」蜜蠟這才把視線從窗外收回,去尋找聲源,孩子們的視線已把送花女孩和那把亮紅帶到蜜蠟面前。 一把玫瑰圓圓散開在高高瘦瘦的花筒裡,看上去像倒置的化妝粉掃。蜜蠟不找卡片也沒看送花女孩,只微轉身不經意似的去看羅硨磲,見他果然急急觀望自己反應,剛剛的驚訝就被更複雜的情緒掩蓋了。 送花女孩離開教室,卻又回來,端著的花筒裡滿滿一把白玫瑰,也放在蜜蠟桌前;再折回,放好一筒黃玫瑰,才把收貨單遞給蜜蠟簽收。 孩子們在短暫的吵鬧後安靜下來,都看蜜蠟。蜜蠟卻忍不住去看舒俱徠——他在聽著東菱說什麼,盯著東菱的眼裡滿是讓蜜蠟失望的東西。 蜜蠟細細拈出一支黃玫瑰,複一支白玫瑰,待到紅玫瑰卻停住了,她思忖半秒,到底還是沒碰,而後把花筒全送出教室擺到走廊,粗粗點了數目,回來覆在東菱耳畔說了幾句,東菱點點頭站起來:「放學每個同學挑兩朵花吧,做咱們的畢業禮物。」 回家的路上,羅硨磲的車子又在蜜蠟身邊停下來,蜜蠟把兩朵玫瑰對羅硨磲揚揚,仍不上車。羅硨磲就下了車,低下頭:「看我!」蜜蠟見他原本長翹的睫毛竟齊刷刷短了一半,不禁驚得吸一口氣,迎頭看到他笑得彎彎的雙眼:「我讓保姆幫我剪的!」他自得的樣子很是可愛,蜜蠟便嗤兒地一笑:「只今天看你不討厭。」 次日,蜜蠟剛到教室就被謝老太黑著臉叫走,劈頭蓋臉罵了很久。 謝老太一向以把學生批至淚流滿面悔不當初為教育成功的標準,可這回,任她說得口乾舌燥,一滴蜜蠟的淚也沒見著,這個女學生一直倨傲地無視她,淡淡的眉尾不屑地耷拉著。 謝老師教了一輩子學生,還從來沒碰過這麼難教的。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耐心終於崩潰:「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你這是早戀!是墮落你知道嗎!剛入學我就看出來你有本質問題,穿那麼短個裙子,大腿都遮不住,還得意洋洋地晃來晃去呢!什麼都不行呢先學會賣弄風情了!長大了也是個社會垃圾!上什麼學!完蛋貨!說花誰送的!你到底說不說?!」老太太說得太快,情緒又太激動,住了口不禁大喘粗氣。 蜜蠟眼裡浮現一種既冰冷又熱烈的顏色,她選了種平和的聲音說話,語氣超然,遠得好像置身事外:「本來我是願意沉默的,因為我張口也斷不會說那些能讓您滿意的話。可謝老師,您未免太過分了。我站在這裡整一上午,聽您說些不知所云的話,不因為我錯,只因為您是我的老師,我給您尊重。可您呢?您坐著,我卻站著;您來回倒了五杯水了,卻不曾請我一句;您剛說的話侮辱了我,卻還理直氣壯地讓我回答您無理的問題。您不明白學生是完整獨立的個體,您做了多年模範老師卻不知道這最基本的教育法則,我很奇怪。本想繼續說下去,可我和您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絕無溝通的可能。已經中午了,我不回家媽媽會擔心的。謝老師再見。」 蜜蠟向謝老太淺淺鞠一躬就離開了。 走廊裡,花已不見,花筒也消失了,只有馥鬱的花香隱隱還在。 下午蜜蠟照舊去上學,謝老太的英語課上,蜜蠟泰然地做筆記,並不回避她厭惡的斜視。 放學時蜜蠟看到了金髮晶,她獨自蹲在高大的灰色圍牆下,身體團得小小的,瘦矮的樣子看去只有十歲。 蜜蠟走去拍拍她,抬起來的是張髒髒的小臉,和一對茫然無措的淚眼。蜜蠟一驚:「怎麼了?」金髮晶顫顫地喊一句:「蠟蠟……」大放悲聲地哭了出來。蜜蠟瞪走斜視的路人,在金髮晶身旁靜靜蹲下。 金髮晶的哭聲終於變作抽噎:「蠟蠟……怎麼辦……我哥……要去當……當兵了……」 「去就去了,你哭什麼?這麼捨不得,長大嫁他就是了。」蜜蠟歪著嘴笑笑。 「不是不是!」金髮晶揉揉眼睛湊上來,「我老住在我哥他們窩裡的,我哥走了我住哪兒啊。」蜜蠟彎眉曖昧地一挑,金髮晶趕忙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只是我哥啊!而且我愛武彬,我要給他的!」她現出少有的忸怩神色,咬唇說,「我不回家,其實是……我後爹是個傻逼!我在家睡遲早得讓他吃了!我哥說他要走了,昨晚我就試著回家裡住,誰知半夜上廁所,他突然在門邊叫我!我媽昨晚又沒回家,我把自己鎖在廁所裡大半夜,天亮才出來,他拽著我掐了一頓,我狠狠咬他幾口跑出來的。」一大顆淚又從金髮晶眼裡滾落下來,蜜蠟拂拂她的黃頭髮,眼窩裡也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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